解惜行半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兩個小姑娘的頭,盡量語氣溫和地道:“小溫律小鎖兒,你們先到外邊等着,待哥哥們先進去看看好不好?”
待安撫好兩個小姑娘,解惜行遂直起身,同蘇玄影一道步入屋内。
狹窄的木屋内未開門窗,其間浮着一層腐臭味,房内頗為淩亂地散落着一些簡陋的家具,正對着門的牆邊倒着一把木椅,而倒塌的木椅上,正綁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屍。
“這是……”
隻見屍體的軀幹和四肢上遍布着鮮血淋漓的抓痕和破口流膿的瘡口,綁着她的麻繩也磨損嚴重,在屍體上留下了道道勒痕。
蘇玄影稍稍上前靠近屍體,俯下身仔細觀察。“眼底發青,面目猙獰,口中有腐臭味,看樣子……”
蘇玄影擡頭看了一眼解惜行,在對方的眼眸内瞥見了同自己一般的凝重與駭然,“正是瘟疫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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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地處西南境内的一個小村莊雲落村突然爆發瘟疫。
起初隻是幾戶人家染病,然而僅僅不到三天,瘟疫便如狂風虐境般霎時橫卷了那一片的許多村莊。
彼時凡感染瘟疫者,渾身生滿怪瘡,且身體各處奇癢無比。一旦發病,則咆哮嘶吼,四處抓撓,不出七日便會發狂而死。而因瘟疫緻死者,皆會眼底發青,口中散發腐臭,遍體血痕流膿。
一時之間,舉國上下,人人自危。當朝國君齊皇頒下旨令,命軍隊前去控制那一帶感染瘟疫的村莊。因瘟疫來勢洶洶,幹系甚重,齊皇最終下令放火封村。
至此,瘟疫之禍,方才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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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十六年前,瘟疫不是已經……”解惜行以手抵額,正思慮間,突然接收到蘇玄影投來的視線。解惜行先是頓了頓,随即起身同他一并走出房間,而後用手輕輕地帶上了木門。
見着二人出來,不遠處乖乖站着的柳溫律和柳鎖遂擡頭輕喊出聲。“哥、哥哥……”
解惜行朝着她們招招手,喚兩個小姑娘過來。“小溫律小鎖兒,解哥哥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可以嗎?”
“什、什麼?”
“解哥哥想知道,你們的娘親是艾興村人嗎?”
兩個小姑娘聞言對視了一眼,而後才喏喏地應道:“不是,娘親原來是五裡外霜襲村的人,前不久娘親還回去掃墓了。”
霜襲村……的确是當年亦受到瘟疫波及的村莊。解惜行轉頭看了蘇玄影一眼,後者眼裡亦是一片凝重。
“小溫律小鎖兒,其實,”解惜行深吸一口氣,緊緊地凝視着姐妹倆的瞳仁,“你們的娘親已經去世了。”
此言一出,一片沉寂。
半晌後,柳鎖才怯怯地從柳溫律身後出來,很是遲疑地問:“解哥哥,去、去世了,是什麼意思?”
“去世了,就是……”解惜行緊蹙着眉頭,略顯遲疑地整理着措辭,“你們的娘親睡着了,但是她再也不能醒來,再也不能睜開眼睛對着小鎖兒說話了。”
“怎、怎麼會,娘親、娘親不是在那,姐姐,姐姐你說是不是……”柳鎖慌慌張張地轉頭望向柳溫律。
但柳溫律也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垂眸不語,而手邊的衣角已被揉搓出了深深的褶皺。
“不、不,不會的,娘親怎麼會醒不過來,我要娘親,我要我的娘親,哇……”柳鎖一頭栽進面前解惜行的懷裡,抓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娘親,我要娘親,我要我的娘親……”
耳邊倏爾飄過一聲更為久遠的如出一轍般的呼嚎,惹得解惜行腦中蓦地一陣恍惚,手下輕拍柳鎖後背的動作也不由得頓了頓。
“你們的娘親正是因為不想她自己傷害到你們,才會不讓你們進屋的。”一直伫立着的蘇玄影從後方走上前來,半俯下身摸了摸柳溫律的頭。
“所以,往後,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蘇玄影又轉過頭看了看趴在解惜行懷裡哭泣的柳鎖,“因為你們倆身上,承載着你們娘親的期盼。”
兩人溫聲細語地安撫了兩個小姑娘一陣,又從懷裡摸出一些碎銀來塞給她們。
“謝謝解哥哥,謝謝蘇哥哥,往後,我們姐妹倆一定會好好的,”柳溫律忍着哭腔向面前的兩人躬身緻謝,繼而又用手輕輕推了推身旁的柳鎖,“快,鎖兒,跟哥哥們道别。”
“謝、謝謝哥哥們,那、那我和姐姐走了,哥哥們再見。”
兩個小姑娘最後對着兩人顫顫地揮了揮手,便轉過身,在兩人的目光中踏上了離開艾興村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