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曹大人,不是剛剛過去兩天嗎?”
縣衙中庭内,解惜行急急地發出詢問。
“曹大人,敢問這時限怎會突然提前了呢?”蘇玄影的話語裡也難掩焦急。
“唉,下官也是不久前才接到的命令,”曹知縣頓了頓,目光在面前焦切的兩人身上凝滞了片刻,再開口時,唇邊溢出的話語裡盡顯疲意,“當今聖上好大喜功,上層官吏為讨陛下歡心又層層施壓,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并,不難預料……”
一番話畢,中庭内,一時靜默無言。
許久,解惜行才語帶微顫地開口出聲。“可是,目下艾興村尚有許多百姓未曾撤離完畢,如若在這個關頭開閘放水,那後果不堪……”
“解道長不必憂慮,”卻是曹知縣突然打斷了解惜行未盡的話語,徐徐擡眸道,“下官已做好決定,即刻便會派遣我手下人馬,去阻攔上遊大壩的開閘,直至艾興村的百姓系數撤離完畢。”
一席話語調铿锵,聽得二人當即有些怔愣。
“可,曹大人,抗旨不遵,乃是株連九族的重罪……”蘇玄影步伐僵硬地上前幾步,吐露出的字句已帶上了一絲沙啞。
“下官知曉,”曹知縣聞言遲緩地點了點頭,複又似終于卸下什麼重擔一般,語調平靜地繼續道,“可下官心意已決,所有後果自會一力承擔,勞煩二位挂心了。”
“曹大人……”
解惜行語氣微滞,卻見曹知縣又稍稍垂眸,半是低吟地歎惋。“萬幸下官同内人膝下尚未有子。今早我已給了夫人一封休書,如此,她日後便可以重新尋個好人家嫁了,不必為下官所累了。”
“曹大人,這……”
“對了,解道長,”曹知縣又自衣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這是下官為你們二位寫的一封舉薦信,你們可拿着它去尋我的故交劉知州,他看了信便會明白的。”
說着,曹知縣便要将舉薦信遞給面前的二人。“你們也快快離開此處吧,莫要平白地受了牽連。”
解惜行和蘇玄影看着遞至眼前的舉薦信,皆是未曾擡手。
“曹大人,我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蘇玄影突然擡頭道,“當初綁走尊夫人并僞裝其失蹤假象的,正是我二人。”
不曾想曹知縣聽了這話卻是蓦地笑出聲來。“此事,下官早就知曉了。”
“啊?那曹大人又為何……”解惜行聞言亦是疑惑不解。
“下官隻是想着,二位又不曾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不過想尋個吃飽喝足的地兒罷了。”
說着,曹知縣便趁勢将舉薦信塞到了解惜行的手中,而後又退後半步,擡手撫袖,鄭重地對着二人深深地行了一禮,“總之,過去的兩日,有勞二位為下官操勞了,下官在此,謝過二位。”
二人原本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見曹知縣忽地重新站直了身子,揚聲高喊:“送客!”
頃刻,便有四五名縣衙内的小厮圍攏過來,作勢要将二人請出知縣縣衙。
“不,不行,我們不能就這麼走……”
蘇玄影抗拒着試圖留下,卻聽得身側解惜行驟然間哀歎出聲。
“蘇将軍,你我現下毫無權勢,即使強行留下也隻是給曹大人添堵,我們還是順了曹大人的意吧,”待察覺蘇玄影放緩了動作,解惜行又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忘了,我們還要調查瞿丘城一事。”
蘇玄影愣了愣,終是松開了攥緊的手。“是……走吧。”
踏出安清縣縣衙大門的時候,二人撞見了自外頭回來的曹夫人。隻見曹夫人對着二人微微點了點頭,随後就面容平靜地邁步進了縣衙,那些小厮便也跟着曹夫人進去了。而在曹夫人的手上,拿着一封已被撕成兩截的書信,似乎寫着“休書”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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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時節,惠風和暢。
安清縣石闆路鋪着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兩側商鋪前偶或排起長隊,連着随處可聞的攤販叫賣聲裡也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自在愉悅。
“包子哎,剛出爐的包子哎!”“炸丸子開鍋啰!”“甜津津的冰糖葫蘆哦!”
……
街角樹叢的蔭蔽處,兩人默默駐足許久。
“解少俠,”蘇玄影偏頭看向身側的解惜行,“接下來我們去哪?”
“先去霜襲村看看吧。”解惜行回望向蘇玄影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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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襲村,遺址。
入目皆是焦黑的沙土,間或半掩着幾塊自斷壁殘垣上脫落的碎磚。
驟然風起,挾帶起陣陣沙塵滾地,又似窺見昔日此處漫天火海,哀嚎遍野的慘劇一隅。
一步一步遲緩地踏在焦黑幹癟的土地上,解惜行忽覺腦海中沉悶異常,似有陣陣模糊的嘶吼漸起,可怖中又透着絲熟悉——
“解少俠,你怎麼了?”蘇玄影眼疾手快地扶住将要摔倒的解惜行。
“我沒事,隻是突然有些頭暈,”解惜行任由蘇玄影将自己扶至一處還算幹淨的岩石邊坐下,“蘇将軍,你先在四處查探查探,我自己緩緩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