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府衙。
廳内,肅靜無聲,隻餘了劉知州抱着愛女屍身的低泣嘶吼,經久不息。
“毓兒,我的毓兒啊,你怎會橫遭此禍……”
一旁的仵作停了片刻,垂首彙報道:“大人,經過查驗,劉姑娘乃是于昨夜亥時至今日子時遇害,除卻前胸一處為利器所刺的緻命傷外,全身并無其他傷痕。”
“毓兒,我的毓兒……”劉知州手下漸漸收緊。
“劉大人,還請您節哀,”待仵作退下後,蘇玄影緩步上前,俯首行禮,“隻是,在下有些想不通,昨夜,劉姑娘怎會出現在府衙大門外呢?”
劉知州聽得此言怔忡許久,而後才恍若回過神一般,仰首吐露字句。“蘇公子,你有所不知,下官平日裡常有于深夜秉燭辦公的習慣,小女因此常會在夜裡起來為下官準備一份宵夜。想來昨夜小女大抵就是在那時聽到了門外的異響,出去查看時才會……”
言及此,劉知州的嗓音逐漸湮沒,似是再無力維持住語調的平靜。見到此番情形,解惜行和蘇玄影亦是不忍再打擾劉知州悼念愛女,躬身行過一禮後,二人便一道回了卧房。
“蘇将軍,你怎麼看這次的犯案?”解惜行關上房門,轉身對蘇玄影道。
“這名兇犯既敢于府衙大門外犯案,定是在向朔雨州府衙挑釁了。”
“嗯,如此說來,”解惜行皺眉思索,“那些死者身上于死後被取走的部位,就是兇犯向府衙傳遞的挑釁訊息了。”
“可是,”蘇玄影語帶疑惑,“這次劉姑娘的屍首雖然也有着前胸的一處緻命傷,但她的屍身卻是相對完整的,并未同前兩具發現的屍身一般缺少些旁的什麼部位。”
解惜行緩步移至床前坐下。
“要麼,殺害劉姑娘的,與之前并不是同一名兇犯,”解惜行輕敲指尖,“要麼,這次的犯案并不在兇犯的原定計劃之内。”
“也有可能,是由于這次的犯案過于匆忙,”蘇玄影凝視着解惜行上下起落的指尖,“要知道,自我二人聽到劉姑娘的尖叫聲到沖出府衙大門,不過片刻,兇犯極有可能根本來不及對劉姑娘的屍身做些什麼。”
“還有一點,之前兩次犯案,顯然兇犯都是特意挑選了夜裡落單的行人進行下手的,”解惜行看向蘇玄影的面頰,“可是依照方才劉知州的說法,劉姑娘原本并不會于夜間走出府衙,她是由于聽到了門外的異動才會特意出門察看的。”
“的确,”蘇玄影眉間蹙起,“若是這名兇犯特意事先于府衙外進行蹲守,再制造動靜将劉姑娘引出去殺害,那他未免也太自恃甚高了一些。”
正交談間,府衙外卻突然傳來聲響,似是有人登門報案。解惜行與蘇玄影對視一眼,估摸着劉知州此刻大概還未自喪女之痛中緩過來,便決定先去正廳代劉知州進行招待。
來人是住在附近的一名農人,解惜行和蘇玄影遂請他在正廳内坐下。
“見過兩位大人,昨夜裡,小民路經此處回家的時候,突然遭到了一名蒙面人的襲擊!”
解惜行與蘇玄影聞言對視一眼。“莫要驚慌,可否請足下将昨夜的情形詳細道來?”
“是、是,小民住在離這兒不遠的一處巷子裡,昨夜,小民途經此地歸家時,突然自路邊的樹上蹿出一名蒙面的黑衣人!那人拿刀對着小民直直刺來,小民下意識推了他一把,險險避過他刺來的刀鋒,這時府衙的大門忽然傳來打開的聲響,黑衣人被吸引了注意,小民這才趁機逃掉……”
“你推了他一下?”蘇玄影說着視線投向農人的手,果然在農人的手上發現了許多磨出的老繭。
“敢問足下這手上的老繭是?”
“哦,回大人,小民從前曾參與過修橋造路的徭役,因此磨出了這許多的繭子。”
“你參與過徭役……”解惜行同蘇玄影對視一眼,發現彼此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蘇玄影遂又轉向農人,道:“還請足下暫且安心,我們定會安排人手保護足下。”
“唉,”眼見着農人的身影逐漸隐沒于府衙大門外,解惜行禁不住發出一聲長歎,“蘇将軍,這劉姑娘,怕是遭了無妄之災了。”
“嗯,那農人曾參與徭役,想必氣力大于常人,”蘇玄影亦是眉間緊蹙,“怕是昨夜那名兇犯欲襲擊他時,未曾覺察這一點,因此失了手,恰逢此時,劉姑娘開門察看情況,這才會慘遭兇犯滅口。”
“也就是說,劉姑娘的死并不在兇犯的計劃内,所以……”解惜行眼睑低垂,“兇犯的連環殺人還未結束。”
此言一出,廳内二人俱是頓了片刻。
半晌後,蘇玄影方繼續開口。“隻是,還未曾找出這名兇犯挑選襲擊對象究竟是按照何種标準,眼下也隻能暫且先讓劉知州派遣人手埋伏在那農人的住所附近,以作保護了。”
“嗯……”解惜行手下攥了攥,“希望能借機逮住兇犯吧。”
兩人凝眸對視,眼底俱是一片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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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高懸。
窄巷深幽處,月色難入。
幾簇枯藤夾雜着沉寂攀上黃泥砌就的低矮土牆,纏上,而後滑落。
四下恍若覆上了一層略顯詭谲的靜谧,抑或是稍帶斑駁的魅影,于風中搖曳的婆娑樹影間,于牆角隐蔽的凝神屏息裡,于無聲潛伏處,緩步流動,彌漫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