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說張掖有個剿匪的空缺,屬下想想毛遂自薦,求将軍給屬下一個機會……”
“那可是個苦差,你怎麼主動要去?”沈穆看他一眼。
李金章硬着頭皮道:“一來,屬下是張掖本地人,對當地情況十分熟悉,辦事也方便些。二來,将軍有所不知,屬下自幼沒了家人,全拜那些匪寇所賜。早些年朝廷有政策,不叫趕盡殺絕,屬下一隻憋着沒法子報仇。前些日子得到消息,那土匪頭子膽大包天,私下販賣鴉片,這算教我逮着機會了,非要趁機整治他們不可。”
沈穆點頭道:“難怪你反應這麼大,急着要求我回西北去。”
“屬下實在走投無路,要知道這事情越耽誤的久,事态越發難以扭轉,受害的百姓也就越多……屬下對那群土匪恨之入骨,真想……”
“以往我倒是沒看出來,你有如此忠心赤誠。”沈穆道:“隻是你能耐這般大,單單做個剿匪官,怕是屈才了吧。”
“不敢當……”冒汗了。
“這些日子一直沒給你安排職務,是不知道哪個合适。要我說的話,當個副統領實在委屈你了。要不我這大将軍讓給你來當好不好?”
李金章悚然一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卑職不敢……不知道卑職做錯了什麼事……惹得将軍您這般發難……”
“怎麼不敢當?”沈穆冷聲道,“我能重新坐回大将軍的位子,你得歸首功。”
李金章咬牙不語,後背直冒冷汗。他意識到沈穆已經知道他暗中的小動作了。
“西北那群兄弟,大多木讷嘴笨,你算是最能說會道的了。”沈穆道:“當時你也是這麼求着他的嗎?”
“卑職聽不懂您再說什麼。”
“聽不懂?那我跟你說明白點,”沈穆道,“那天晚上我去大理寺,一整夜沒回府,夜裡北城死的人越來越多,整個京城都亂了套,沒人注意你跑哪裡去了,直到天蒙蒙亮,客棧的小厮才看見你濕淋淋的回了屋子。大半夜下着大雨,你跑哪去了?”
“屬下,屬下偷偷去北郊看了看情況……”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不想說實話就滾出去。”
“……是,屬下去了您府裡,西廂院,去見了他一面……”李金章支支吾吾,含糊道,“屬下隻是勸他主動跟着胡志全去揚州,免得事情越鬧越大,到時候連帶着您都脫不了身……”
“勸他?你這副德行,當着全府人的面,張嘴就罵擡手就打,隻怕你私下見了他,更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吧?”
“不敢……不敢……屬下知道他身份特殊,怎麼敢做出格之事。”
“還有你不敢的事?”沈穆道,“也不知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他第二天就變卦,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髒水全自己攬下了。”
沈穆盯着他,冷聲道:“你這人很聰明,做事專挑軟肋。你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又最介懷他的過往,先專挑些狠話來貶低他,再搬出西北的百姓去求他,軟硬兼施,弄得他不得不答應,是不是?”
李金章面紅耳赤,躊躇半晌,咬牙應道:“是有如何?他不過做出點小犧牲,他若真心在乎将軍,就應該心甘情願做點什麼。”
“小犧牲?你逼得他應下那些亂七八糟的罪名,從此在天下人面前擡不起頭,日日夜夜被軟禁在行宮裡,你跟我說這是小犧牲?”
李金章不為所動,道:“世道艱難,大家都不容易,屬下不明白将軍為何如此偏心。”
“我若是偏心,你現在還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說話?”沈穆道,“我隻是有點好奇,你這麼急切的要去剿張掖的匪,到底為了什麼呢?”
李金章咬牙道:“屬下所作所為隻為西北安定,别無二心!”
“希望你這話沒騙我,不過暫時也無所謂了。”
沈穆點了點桌案左上角,那裡已經擺着一份調任書。
李金章不可置信的擡頭:“将軍,我跟您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您如今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辭退我,就不怕寒了兄弟們的心嗎?”
“我罷你的職,跟他的事沒關系,你也不必拿這話來堵我。”沈穆道,“你這脾氣如此急躁,根本難當大任,去底層多幹幾年,磨平了性子,再論什麼帶兵剿匪的事罷。”
李金章啞口無言,心中不服,卻也隻能白白認栽:“将軍說的有理,卑職甘願降為士兵,從頭再來。隻是屬下自幼被土匪殺了全家,十三歲起跟着宋将軍,到如今将近二十年,一片忠心,發誓不娶妻不生子,一心隻願守護西北安定太平。如今宋将軍死了,阿桂也死了,屬下在這世間已無親人,早已是無牽無挂,沒什麼可期盼的了。如今西北的大局全都擔在您一人身上,屬下不願給您添堵,隻求将軍您仍像當年那般心無旁骛,公正無私,屬下先替西北的百姓謝過了!”
說罷,磕了一頭,接過調任書離開了。
沈穆輕歎一聲,又想起宋琛來,隻覺得疲憊至極。這許多事情壓在他一人身上,真希望有個人能幫他分擔些。
李金章走後,裴茗進來,靜默片刻。他在外頭也隐約聽到一些剛才的談話,此時也不知什麼滋味,猶豫片刻,隻遞上一封信,說:“夜裡剛剛收到侯建的來信。信上說,小玉離一切都好,有些着了風寒,并無大礙。主子别擔心,他這陣子心裡難受也是尋常,到了揚州,叫沈二公子去時常看望,也就沒有大礙了。”
并無大礙?
沈穆接過那封信,盯着那寥寥數字,眉頭卻緊緊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