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雨秒回。
蘇宜甯忍不住笑,“缺錢了。”
以前聽人說孩子就是行走的碎鈔機、吞金獸,她并沒什麼感覺。可産後這三年,結結實實領會到這句話裡的含“金”量。
尤其孕期和孩子出生後,很長一段時間,她無法拿起畫筆,也沒辦法畫出一張屬于自己的畫。加上孩子和學校裡一堆事,外快收入這裡,幾乎一直處于停擺狀态。
也就今年,孩子好帶許多,她在夏思雨的鼓勵下,才重新接一些私單。
“微信轉賬10000。”
屏幕上突然跳出的這條轉賬信息将她吓了一跳。
思雨:“拿去花!”
蘇宜甯:……
無語半晌,她噙着笑打字:“倒也沒到這種地步。”
夏思雨發了個通話申請過來。
她連忙拉開門,走幾步到了客廳,接通小聲道:“喂。”
“咱閨女睡了?”
“剛睡。”
蘇宜甯笑了笑,“我和你開玩笑呢。你把我聯系方式給一下就行。馬上放國慶假,我正好有點時間。”
“那我不管,給出去的錢豈有收回的道理?就當給我閨女的國慶紅包啦。反正我這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錢也沒處花。”
夏思雨父親和蘇宜甯母親是同事,多年來一直在師大附中初中部執教。因為這層關系,蘇宜甯和夏思雨從小相識。隻是兩人性格截然不同,蘇宜甯文靜,夏思雨好動,她從十來歲就開始追星,沉迷于小說、動漫和cosplay,一度讓父母特别發愁。
轉折發生在她們高考後那個暑假——
夏思雨在網上發表了她寫的第一篇小說,掙了三千塊。
一晃小十年過去,她在行業裡已經小有名氣,銀行卡裡餘額常年七位數往上,年紀輕輕俨然已成一名小富婆。
唯安出生後,她經常以各種稀奇古怪的借口給孩子買東西,不過一言不合就發錢這情況,今天還是第一次。
蘇宜甯自然不可能收錢,和她閑聊了十幾分鐘,結束通話。
“是思雨那丫頭?”
身後孟雅蘭的聲音響起時,将蘇宜甯吓了一跳。
她轉過身,“嗯。”
孟雅蘭剛收拾好廚房,解下圍裙擦着手說了這句,又問:“腿怎麼樣?你爸的話你也不要不當一回事,明天要還腫着,就得去醫院看看。”
“沒事。”
蘇宜甯說着,對上母親的臉色,不由地改口,“好的我知道了。”
孟雅蘭歎口氣,走到她跟前,坐到了客廳的單人沙發上,“你回來前,陳老師打了電話過來。說今晚跟你見面那小夥子覺得你話少,兩人性格不合适。”
蘇宜甯将手機擱在一旁電視櫃上,彎腰一邊倒水一邊回:“嗯。反正我也沒想談。您給陳老師說一聲,以後别再介紹了。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那怎麼騎個電動車還摔了?”
“媽。”
蘇宜甯端着水杯看向她,“和這件事沒關系,我就是不小心。”
孟雅蘭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好半晌,輕輕歎氣道:“是我們做家長的失職了。你那會兒說結婚,我們就應該攔一攔,多留你幾年。那樣的話你現在最起碼也和思雨差不多,自由自在的,幹着自己喜歡幹的事,也有時間往世界各地玩一玩……”
說着說着,孟雅蘭不由地落下淚來。
蘇宜甯連忙将水杯擱在飲水機上,挪步過去,“媽,你别這樣。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她自茶幾上抽了張紙巾,試圖幫母親擦眼淚,“再說了,我要是沒結婚,您哪來安安這麼乖的外孫女,你舍得她呀……”
孟雅蘭拿過紙巾,低下頭,“安安再乖,那抵得過你這幾年受的苦嗎?”
“媽!”
蘇宜甯的眼淚也險些繃不住。
止住話茬,她平複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展開笑臉,“過去了就算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有安安,現在不都挺好的。你這話要讓安安聽見,她該生氣了,怨姥姥不疼她。”
“好了。我就是一時情緒上來,沒事。”
孟雅蘭用攥着紙巾的那隻手在女兒胳膊上拍了拍。
她實在是氣不過,自家這樣好的閨女,孕期被人那樣折辱,現在不過二十七歲,跟個那樣條件的男生相親,竟也被挑揀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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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好母親,蘇宜甯再回房間時,時針已走過十點。
下午偶遇江承所産生的心理波動,似乎也因母親的眼淚而消失殆盡。
靠在床頭,她垂眸端詳了一眼女兒的睡顔,擡手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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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星期四。
蘇宜甯上午後兩節和下午前兩節有課,分别在二年級三班和五班。
臨近國慶,課堂主題以此為切入點,教孩子們畫天安門。
二年級的孩子比一年級好管許多,她講完内容,剩餘的時間便讓學生自由發揮,在美術本上畫一畫自己心目中的天安門。
時間一晃到下午三點多,第二節下課鈴響,她起身時才發覺,小腿竟痛得有點走不了路,踩地都困難。
權衡之後,隻能請了兩節課的假,去醫院看一看。
到醫院已然四點。
門診一樓的挂号處沒什麼人,但相應地,号也不多了。普外科沒号,窗口的工作人員和她确認後,給她挂了張骨科的号。
對學校附近的市四院,蘇宜甯其實是很熟悉的。因為她奶奶退休前是四院核醫學科的科室主任,姨父宋藍玉也是眼科的主任醫師,去年退休後被返聘,如今仍在工作崗位上。
一點小傷小痛,她不想驚動姨父,挂上号後,便乘扶梯上二樓,去往骨科病區。
人剛上去,便聽到一道清晰甜美的電子音:“請79号蘇宜甯女士到骨科第三診室就診。”
拿着挂号單往第三診室走,到門口時,她目光掃過外面電子屏上的醫生照片,不由地愣了下。
“江承。副主任醫師。”
簡短的七個字,她卻足足看了好幾秒。
愣神之際,診室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個病人錯身而過。她擡眸,和裡面恰好擡頭看過來的男人目光相撞。
那一瞬,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攥住了她的心髒。
她甚至忘了腳疼,擡步進去時,才被腳腕處傳來的尖銳痛感所驚醒,扶住桌角,堪堪坐在凳子上。
“蘇宜甯?”
男人身姿端秀,白襯衫外面套着一件規整的白大褂。
嗓音低沉,許是因為坐了一天班,略有些沙啞,稍稍上揚的尾音,像蜇人的鈎子。
“是。”
蘇宜甯擡頭,看了眼他面對着電腦屏的臉,“醫生我……”
江承一手握着鼠标,突然低頭輕笑了一聲,再擡眸對上她呆愣的神色,他伸手,摘掉了臉上的淡藍色口罩,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語氣微微好奇:“你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