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在學校,蘇宜甯會将手機靜音,周五放假後,再調成鈴聲。
手機一響,她從外套口袋掏出看了眼,發現是一個本地陌生号碼,接通後道:“喂。”
“甯甯。”
周沐陽的聲音。
她走兩步到一邊,沒說話。
周沐陽在那邊問:“孩子病好了嗎?”
“好了。”
蘇宜甯問,“還有事嗎?”
“晨晨病也才剛好,那天從醫院回來我一直忙得不行,所以抽不出空問你孩子的事。”
蘇宜甯沉默聽着,等他說完,開口道:“知道了。安安很好,沒事的話以後請不要打電話。”
“你非得這樣和我說話嗎?”
周沐陽啞聲,“當初是你們不讓我看孩子,不是我不想看她。上次在醫院她病着,我理解你。可現在她既然好了,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說話?”
“你想我怎麼說話?”
“就……”
周沐陽哽了半天,“我想見安安。”
蘇宜甯緊握了一下手機:“當初說好了的……”
“那我反悔了不行嗎?”
周沐陽低吼,“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一個當爸爸的,想見女兒天經地義!難道我連看自己孩子的資格都沒有嗎?撫養費我可以給你,我要見她!媽也想看看她!蘇宜甯你知不知道,那天從醫院回來我多難受,那是我女兒,從她出生到現在三年多,我竟然沒見過!”
“那不是你自找的嗎?”
蘇宜甯聲音顫了下,“你說你想看她,你怎麼看?來我爸媽這邊看,還是将她領回家,同你爸媽你老婆兒子一起?”
“甯甯。”
周沐陽那邊靜了好一會兒,語氣遲疑,“你是不是在哭?”
“周沐陽你個狗逼!”
夏思雨在邊上瞧了半天,實在忍不了,一個箭步上前,奪了蘇宜甯手機,“我就問你哪來的臉給甯甯打電話?還想看安安,看你媽看!安安出生的時候你在哪,滿月的時候你在哪!又哭又鬧一晚不睡的時候你又在哪!死了是吧?現在她大了上幼兒園了你他媽玩複活這一套,你複活的還真是時候,死去吧你!”
劈裡啪啦一頓輸出,沒等那邊再說什麼,夏思雨直接将電話挂斷,看向蘇宜甯。
蘇宜甯本來有些情緒,被她一通罵沖散,裝了手機後,記起打電話之前她本要說話,便問她之前想說什麼。
兩個人一起往天幕下走,夏思雨踢踢腳尖:“忘了,沒什麼要緊。”
剛才她其實想問蘇宜甯,是不是從沒愛過周沐陽。因為感覺不到她特别恨周沐陽和孫佳佳。
可這一刻,卻無比慶幸自己的問話被打斷。
對宜甯來說,周沐陽是過去血淋淋的一道傷口,她不能因為那傷口慢慢長好了,就覺得她從沒疼過。
蘇宜甯打電話之前,江承等人已經将天幕撐好了。
方婷在方易清招呼後,抱着安安過去吃水果。
蘇宜甯和夏思雨走過去時,安安剛用牙簽插了一塊紅心火龍果,看見她便從方婷懷裡掙脫出來,舉着火龍果上前:“媽媽!”
蘇宜甯蹲下身,将她喂到嘴邊的火龍果吃了。
夏思雨在旁邊委屈撒嬌:“姨姨沒有嗎?姨姨也想吃。”
安安扭頭,用牙簽又插了一塊,舉到她嘴邊:“姨姨吃!”
低下頭,同樣将牙簽上的火龍果咬下,夏思雨擡手捏了捏孩子軟嫩的臉。
她母胎單身,目睹了蘇宜甯的婚姻後,多少有點恐婚。但随着安安一天天長大,又覺得男人不男人的無所謂,有個女兒還挺好。
幾人逗孩子玩了會兒,張瑞和江承起身去拿燒烤架,夏思雨也起身,張望了眼遠處,沖蘇宜甯道:“動物樂園好像在那邊,我們帶安安過去玩!”
“我也去我也去!”
方婷将一粒碧根果仁扔進嘴裡,拍拍手起身,沖坐着剝堅果的方易清作了個揖:“辛苦辛苦,烤好肉串了叫我們。”
“……去吧。”
方易清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他、江承、張瑞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江承内斂端正、張瑞活躍張揚,他則介于兩者之間,是那種丢進集體裡沒什麼特色的透明人。沒特色到什麼程度?考大學填志願,他不知道自己想學什麼,在父母建議下,報考了電氣工程及其自動化,畢業後也聽父母安排,進了國家電網工作。
和方婷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确認戀愛關系至今滿一年開始談婚論嫁,他也沒弄明白,這快樂小鳥一樣的女生,看上了他哪一點?
目光從未婚妻蹦蹦跳跳的背影上收回,方易清垂下頭笑了笑,再擡眼時,看到拿東西回來的江承和張瑞。
昨晚他剛睡下,張瑞建了個三人小群将他吵醒,在那“一個傷心的群”裡,控訴江承罪行長達十幾分鐘。
起初他也錯愕,對張瑞的心情表示理解,還附和他一起盤問了江承幾句,主打一個想不通、不相信。可最後聊困了躺在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闆,他卻突然想起高三時一件事。
那是高三第一學期,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他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那年A市的第一場雪在十二月過後就下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周,在十幾号停了。
融雪更比下雪冷,星期一早讀時,教室前後門和窗戶,被他們班同學關得嚴嚴實實。吱呀一聲門響在早讀時間過去一半時傳來,吸引了全班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蘇宜甯推門走進教室。
那幾年,師大附中的藝術生不是很多,他們那一屆也沒有專門的藝術班,藝術生按文化課成績,被打亂分到各個班。
蘇宜甯是他們一班唯一的美術生,高三開學後,去了A市挺有名的一個畫室集訓。
十二月中旬,美術聯考結束,她才重新回來上課。
在那之前,她整整四個月沒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外面實在太冷,她那一天穿挺厚,上身是全校同款的師大附中冬季加羽絨内膽沖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