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已經三天沒見着蘇顔妍了,這天一早又沒看到人,忍不住到回春堂去找,還沒進門就聽到小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
擅長兒科的李善大夫不是搬到新診所了嗎?怎麼這邊來了小娃兒?
蘇夫人聽女兒說過醫館改革的事,也知道回春堂現在專治牙科,帶着滿腹疑惑尋着哭聲一看,她不由停下腳步。
蘇顔妍雙袖挽起,正給一位小娃娃看牙齒。
小娃兒約摸四五歲,梳着兩個小揪揪,可能因為疼痛或恐懼,抽抽噎噎哭着,一雙眼睛挂着淚包。
抱着小娃的婦人滿臉緊張,時不時要停下哄一哄孩子,急的頭發都被汗水浸透。
蘇夫人招呼小桃過來,小聲詢問:“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小的娃兒也得了牙疾?”
小桃跟着蘇顔妍一起接診這一帶二,聞言忍不住了:“夫人,他們找過李大夫啦,孩子小喝不進苦藥,好容易吃完,過一段時間又反複。李大夫說病竈還在,不去除喝藥也是治标不治本哩。他們夫妻倆帶着孩子,一大早就等在門口,專門找蘇姑娘呢。”
“蘇姑娘說,這個娃娃牙龈鼓包,正會兒在查是牙根發炎還是牙周發炎呢。小娃兒一直哭鬧,診治起來比給大人麻煩多啦。“小桃苦着臉:”還是蘇姑娘懂得多,她比那倆當爹媽的都會哄小娃呢。就是小家夥的牙龈一碰就痛,一痛他就又哭,我在旁邊頭都大了呢。“
蘇夫人心疼地看着蘇顔妍,她頭發為了方便,全數盤進頭巾裡,蒙着白布面罩擋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亮亮的,滿眼都是那個小小病患。
不論是誰來看,哪怕是一位不懂醫術的普通人,都會知道蘇顔妍此刻有多麼用心與專注。她是那樣全神貫注沉浸,熱愛如同一束輝光,把她變成一團熾熱的火,燒盡牙疾引起的苦痛焦灼。
蘇夫人看着她,想起丈夫,百感交集,險些落下淚來。
她趕緊囑托小桃去幫忙,自己悄悄出去,打算找個隔間等上一等。
她腳步輕,進入隔間時還是被吓了一跳。
蕭景琮在裡面靜靜坐着,桌上一盞冰鎮梅子湯,冷氣團團,襯得他整個人的氣場都沉郁幽冷。
印象中,他似乎總在蘇顔妍身邊一副柔軟溫雅的模樣。乍一看到人後這樣,蘇夫人一下子想起白延琅,蘇父在時也謙恭禮讓,蘇父失蹤後,他的虛僞嘴臉成為蘇夫人心頭的夢魇。
她捏緊手帕,明明是三伏炎夏,她卻仿佛掉進冰窟,冷得發抖。
蕭景琮聽到門開聲,以為是暗衛,沒有在意,隻執起冰盞消除躁郁氣。
他連續三天沒休息好,今早又被就診的小孩哭鬧聲吵到,一時頭痛欲裂,恨不得把人捂住嘴拖出去處理了。
一時想起這些人還是他吩咐手下搜羅安排來回春堂的,又暗暗生起悶氣。
蘇顔妍,這個磨人的小妖女。騙她一次,真是記仇,就非要讓他不痛快麼?
他在她身邊幫她,有求必應,送錢送人,她一朝用完就打算把他抛一邊?空閑時間人約黃昏後,是想把他氣死重新找别人當男朋友嗎?妄想!
可是她真的忙起來,心思全都在問診的病人身上。看她注意力半點沒分給自己,他又開始生氣。
如若他的心住着一頭野獸,現在它如困牢籠,進退兩難,隻好煩躁吼叫,越來越難控制那股破壞欲。
他越想越氣,重重将冰盞往桌上一撂,咔哒一聲,冰盞堅強地挺住沒有碎,門邊的蘇夫人懸着的心碎了。
蕭景琮淩厲視線如箭如刀,刺的人生疼。
蘇夫人一下子被吓得僵住,她靠着門扉,支撐自己沒有倒下。
天,蘇顔妍這是找了個什麼煞星談對象!
“娘,你什麼時候來了,怎麼呆在門口不進去坐着等我?”蘇顔妍擦着汗,從診室出來,正看到蘇夫人靠在隔間門邊。她會診時太專注,沒注意蘇夫人來過。待她查明小患者的病因,後續小桃已經可以接手處理,她就暫時出來,打算去隔壁喝點水歇歇。
蕭景琮聽見蘇顔妍的聲音,周身戾氣如冰消融,他走到門邊,對蘇夫人颔首緻意,接口回答道:“我一早就在隔間等你了,你娘準時沒想到我在裡面,開門見到我就沒進來。”
“哦?”蘇顔妍疑惑,是這樣嗎?
蘇夫人沒有反駁蕭景琮,蘇顔妍也就沒有深究,她真是太累了。
見她精神萎靡,如同被烈日曬蔫了的禾苗,蘇夫人心疼極了:“一連忙了這許多天,還能撐得住嗎?娘都三天沒見着你了,好孩子,你行醫治病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娘中午做你喜歡吃的糖醋魚,親自下廚,記得回家吃。”
“還要銀耳蓮子湯。”蘇顔妍笑吟吟地應道。
“好好好!”蘇夫人慈祥地拍拍她,“娘這就回去給你做。”
蘇夫人瞥了蕭景琮一眼,欲言又止,将歎息咽下不表,打算中午再與女兒說說小話。
笑眯眯送走蘇夫人,蘇顔妍瞬間垮下臉。她骨頭化了似得,喪喪地趴坐在隔間胡椅上。
抄手拿起蕭景琮帶來的冰鎮梅子湯,咕嘟咕嘟牛飲幾杯。冰涼的湯水酸酸甜甜,她終于感受到久違的舒适,煩躁頓消。
蕭景琮見她貓一樣蜷在桌前,心中刺刺麻麻的難受,說出來的話卻硬硬的:“這樣累,就不要再想着去找哪家公子少爺,多在家歇歇吧。”
“啊呀呀呀!”蘇顔妍用頭抵着桌面,手握成拳哐哐捶打,恨不得這些拳頭落在這個可惡的男人身上:“蕭景琮,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随口說要出門交朋友,又沒真去,你至于在我這麼累的時候,專門嘲笑我嗎?”
蕭景琮的語氣依舊僵硬:“沒有嘲笑你。如果明日你不忙,要出去嗎?”
蘇顔妍瞪他:“如果我還要去相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