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大梁與月氏的談判在葉靜姝的牽線下正式開始。
葉靜姝卻沒有出席。
早已得知談判結果的會議根本沒有出席的必要,葉靜姝站在書桌前,面色沉靜地勾勒筆下的地圖。
門突然被大力推開,葉靜姝面色不變,落下最後一筆,尚未來得及将毛筆放到筆架上,便被來人自後面抱住。
夾雜着風雪氣息的龍涎香充斥她的鼻尖,葉靜姝歎了口氣放下毛筆,正欲轉身,卻被身後的男子牢牢禁锢,移動不了分毫。
“阿歡,聽話。”
禁锢着她腰間的手松懈一瞬,又更緊地纏了上去,“……為何?”
“嗯?”
“皇姐為何要答應他那種要求……”
身後人的臉頰蹭過她的頭頂,将下巴輕輕擱上她的肩,“皇姐做過很多過分的事,阿歡都不介意。皇姐要暫時離開,阿歡也可以忍,但是……”
他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皇姐是我的,隻能是我的!不管以什麼身份,不管以什麼形象,皇姐都隻能待在我的身邊!”
“皇姐是自己的。”葉靜姝不顧他的動作,強硬轉過身,“皇姐隻能是自己的,而阿歡是我最愛的弟弟,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不,我……”
“阿歡。”葉靜姝踮腳捧起他的臉,對上那雙泫然欲泣的狗狗眼,還是沒忍住放輕了聲音,“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們血脈相連,親密無間,沒有人可以将我們拆散。所以聽話一點,嗯?”
攬住她腰的雙手顫抖着松開,嘴角下垂的弧度仿佛溢滿了委屈,雙眸烏黑,眼圈泛紅。
葉逸歡低垂着頭後退一步,散亂的鬓發遮住他的神情,葉靜姝隻能聽到他略顯顫抖的聲音:“朕已經回絕司徒王子格外的要求。除了嫁給他,皇姐想做什麼朕都不會幹涉。”
葉靜姝早有預料,此時隻是拎起桌上的月氏地圖,微微一笑:“皇姐要跟着商隊,出使月氏。”
“……好。”
曆經十餘年亂世紛争,諸侯混戰,原先的貿易線路早被沿路的強盜壟斷,原來沒心思收拾也就罷了,現今月氏部落主動要幫他們打通線路,身為大梁皇帝,葉逸歡自是無法拒絕。
公主殿下要親自出使月氏的消息很快傳遍前朝後宮,彈劾折子一封接一封地飛向葉逸歡的禦案。
什麼“公主尊貴不宜抛頭露面”,什麼“此路兇險公主千金之軀”,什麼“公主代表皇家顔面,此等行徑有損皇家尊嚴”……
語氣或硬或軟,或卑微懇求或慷慨激昂,葉逸歡一封不落統統看過,又随手丢在一邊,彰顯自己的态度堅決。
皇姐的本事他自是知曉,隻要她不抛棄他,不一走了之,他什麼都可以讓步。
這邊葉靜姝正獨自在宮道上行走。
很少有人能理解她對這宮中的花、草、磚、瓦所抱有的特殊情感,閑來無事之時,與這些小玩意交流才是最能令她放松的活動。
葉靜姝剛蹲下身,試圖用手指扶起一顆已經枯死的小草,卻突然感到自己身後傳來一陣掌風。
她猛得起身,伸出胳膊擋住來人的攻擊,卻沒成想身後那人力大無窮,憑借一身蠻力,硬生生将葉靜姝擠壓在紅色的宮牆上。
“司徒王子,您這是何意?”
葉靜姝扭了下自己的胳膊,尚未找到突破時機便被男人一把拎起,向上摁壓在頭上方。
“公主殿下,您在耍吾嗎?”
“為何這麼說?”
司徒空越發逼近她,離得近了葉靜姝才注意到,他黑棕色的眼球中竟夾雜了一絲澄澈的綠,不明顯,但發怒的時候越發像草原的狼了。
他笑了一聲,另一隻空閑的手擡起葉靜姝的下巴,“公主殿下曾親口答應要做吾的王妃。”
“什麼?”葉靜姝看起來比他還驚訝,“本公主何曾說過?”
“你當時明明——!”
話說到一半,司徒空突然卡殼,硬朗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少見的迷茫。
“嗯?本公主答應過司徒王子嗎?”
“……卑鄙的中原人!”司徒空咬牙切齒,看向葉靜姝的眼神越發兇惡。
葉靜姝面上帶笑,擡起上半身朝他貼去,司徒空卻像是突然回過神一般猛得後退兩步,“你又要做什麼?!”
“王子殿下喜歡我麼?”
“……什麼?”
“王子殿下喜歡本公主麼?想要跟本公主在一起麼?”
司徒空臉色瞬間爆紅,又氣又怒道:“你,你在說什麼胡話!吾怎麼會喜歡你這樣,這樣滿口謊言的女人!”
“啊……那王子殿下在急什麼呢?現在這般不是正好?”
司徒空呆滞半晌,控制着葉靜姝的手緩緩洩力。
“吾,吾隻是讨厭你這般滿口胡言亂語的女人!”
“哦,那好吧。”葉靜姝伸手推開司徒空,眼尾上挑,“可是司徒王子方才的舉動可真令人傷心的。”
司徒空面露警惕,手掌微不可察地護住下半身:“那你想如何?”
“放心,本公主不是那等崇尚以暴制暴的人。”葉靜姝仰頭,笑盈盈道,“大梁前往月氏之路漫漫,本公主孤身一人格外惶恐,司徒王子勇猛無雙威震四方,可否體恤在下一二,提前清掃路上障礙,讓本公主一路順遂,與王子順順利利抵達月氏?”
“吾的軍隊所及之處,自是一片坦途,怎會有什麼障礙!”司徒空冷哼一聲,“公主殿下隻需安分坐在車鸾中,自能順利抵達月氏。”
“這樣啊,”葉靜姝點點頭,面露崇拜,“司徒王子果然英武,本公主真是非常期待。”
“哼!”
司徒空面色得意,又害怕自己得意得太明顯般硬生生壓着嘴角,“吾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