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葉靜姝剛緩步邁入書房小院,就感到一股寒冰般凜冽的目光。
書房的小院布置樸實幽靜,除了一套石質茶桌外便僅有一顆三人合抱的大槐樹。
越來越暖的春風中,大槐樹已冒出點點綠意,一身粗布藍衣的男子就站在樹下,目光穿過斑駁樹影看向邁步而來的她。
是那位打算繼承父業的高冷夫子韓頌。
走的近了,葉靜姝才發現,這顆大槐樹下并不隻有他們二人。
灰頭土臉的男人被五花大綁着被迫趴在地面,繩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粗壯的槐樹上,見到葉靜姝,他嗚嗚求饒兩聲,又被韓頌一腳踩住手背,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見葉靜姝站定,韓頌一腳将男人踢開,彎腰拱手,語氣淡淡道:“賀喜公主。”
葉靜姝看了眼那涕淚橫流的男人,頓了頓才收回視線:“有何喜可賀?”
“提前恭賀公主掌握月氏大權。”
他這話既不帶奉承也沒有嘲諷,簡單得就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雖然葉靜姝的心思在很多聰明人看來已是昭然若揭,可這麼大刺刺的說出來,還是令人心驚肉跳。
地上蠕動着的男人小心地将自己蜷成一個球,什麼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了。
“說什麼呢?本公主可沒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空曠的院落内沒有遮擋,一點聲音都能穿出去很遠。葉靜姝與他對視片刻,忽地揚唇笑了一下,向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葉靜姝随手拉上屋門,終于能夠近距離仔細打量這位自己送上門來的“夫子”。
“據本公主的侍衛所說,韓夫子并不在他們邀請的名單範疇内,是您要死要活非要一睹本公主的風采?”
韓頌眉頭緊鎖,語氣硬邦邦道:“誇大其詞。”
“唔……那倒是本公主誤會了。”葉靜姝好脾氣地點點頭,好奇問道,“那本公主便更好奇了,韓夫子今日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我不是夫子,”韓頌迎着葉靜姝調侃的目光,一字一頓,“我來做你的謀士。”
謀士?
葉靜姝心中訝異,她還真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大梁的公主府中,來自各方的謀士幕僚并不少,而韓頌從哪方面看都不像是會在背後指點江山出謀劃策的類型。
若他說要做自己的暗衛或者殺手,倒還有幾分可信度。
隻是人不可貌相,葉靜姝自認不是剛愎自用的人,既然韓頌都這樣說了,她立刻拿出一副挑選人才的模樣,挂上親和的微笑,“本公主這裡的謀士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
韓頌睨她一眼,“公主要對司徒王子出手了吧?”
葉靜姝嘴角笑意一僵。
“早的話初八、初十,若大梁皇帝與楊家軍隊洽談不順,或許就是十五、二十,不會再晚。”
韓頌說起日期來輕描淡寫,葉靜姝卻不得不上心。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眼前人,輕聲問道:“還有嗎?”
“直接向匈奴出兵比自導自演有效。”
葉靜姝肅然起敬,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韓先生請上座。”
韓頌毫不客氣,非常自覺地盤腿上榻。葉靜姝将榻上案幾收起來,與他面對面坐着,眼含期待:“請韓先生細說。”
沒想到葉靜姝态度轉變得如此之快,韓頌沉默片刻才開口:“你派人裝模作樣的攻打月氏,隻會引起匈奴人嘲笑,刀劍直接劃到他們身上,敵人才會有敬畏之心。”
“可月氏内部情況人盡皆知,就算加上大梁援軍也不能保證全面勝利。”
“為何要全面?公主原本的打算不也是殺雞儆猴?”韓頌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意有所指道,“匈奴内部也并不是鐵闆一塊。”
葉靜姝瞬間想到仍潛伏在司徒空身邊的伍覺。
他身為匈奴人,十幾年如一日在月氏和匈奴兩頭發展,既不趁情勢大好謀奪月氏王位,也不倒戈出擊利用匈奴情報給司徒空提升民間威望。這是不是意味着,匈奴内部對月氏的态度仍未統一。
“所以,韓先生的意思是……”
“煽風點火。”韓頌壓低眉毛,面無表情,“請大梁的軍隊改道入匈奴,僞裝奇襲、誘敵深入,再由公主出面鎮壓。”
系統輕嗤:“我還當他多厲害呢,想的不也與你差不多?”
葉靜姝不認同系統的論斷,冷靜道:“不管他有沒有其他想法,既然說到這一步,我就不可能放他離開了。”
有人能将她的計劃猜的八九不離十,這對任何一個上位者來說都是緻命的威脅。
韓頌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還是說了。這既是對自己能力的證明,也是對葉靜姝的投誠。
但這還不夠。
葉靜姝繼續問道:“可月氏并不隻有司徒王子一個繼承人,韓先生要如何保證司徒公主與王後不會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