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友臻少時理解不了為什麼弟弟少衡能夠單純、放縱、頑劣、調皮到令人發指的程度,直到慢慢發現,自己才是另類。
少衡和清茉才該是小孩該有的樣子,哭鬧可以博取關注,調皮可以活躍氣氛,小孩子就該跑跑跳跳無所忌憚,小孩有小孩樣子,才得到更多喜歡和愛護。
而他,過于早慧,過于孤僻,又被默認是挑起擔子的人,反倒是成了不合群、怪異的那個。
林清茉指責他“從小就怪”,沒有講錯,時隔這麼多年再次聽到這種評價,施友臻還是介意。
他把車停泊在路旁,下車靠在車旁吹了會夜晚涼風,心情說不上好或者壞。左手好像還殘存着剛才肌膚接觸的感覺,女孩的手腕纖細,皮肉柔軟,他灼熱掌心緊抓清茉的手腕,清茉皮膚溫度低些,施友臻很少與人碰觸,溫涼細膩的陌生觸感讓他介意到現在。
施友臻有種想調頭再回清茉家看一眼的沖動,想着剛才打得力道是不是太大。
她被很多人碰觸過嗎?
這是不能深想的事情,但是施友臻控制不住要去想。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無解。山難改性難移,他又憑什麼自信,去成功改造一個定型的成年人?
施友臻面臨過很多難題,但是眼前這個不大不小的困境,像咬在骨節處的蚊子包,紮在皮下的木頭刺,梗在喉嚨的魚骨,磨在腳底的沙礫,貌似無關緊要,就是很不爽,很不舒服。
施友臻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家。
林清茉晚上也好不到哪裡去,睡眠質量很差,老是做夢,清晨更是在夢中驚醒,夢裡她站在施家大院裡玩,突然從二樓傳來很響的關窗聲,聲音很大很大,“砰”地一聲巨響,直接把清茉驚醒。
二樓是施友臻的房間,夢中的施家大哥估計是被吵得受不了,猛力關窗洩憤警告。
從小到大,從夢境到現實,他都是難伺候的主兒,話少,但是講究很多,小小年紀就做派老舊,清茉小時候就很會琢磨施友臻臉色,讨好到點子上,會從施家大哥那裡得好處,馬屁拍到馬腿上,施家大哥礙于修養,裝大度不計較的同時,會沉下臉一聲不吭。
清茉起床洗漱,刷牙的時候看見自己手腕上有明顯的一圈淺青色印記,昨天晚上施友臻至于那麼生氣嗎?這使了多大勁兒?西裝革履也蓋不住他一身驢勁兒,那體格子從小就襯得弟弟少衡像弱雞。當然實際少衡是一陽光小少年,不弱的。
打開衣櫃換衣服,今兒穿了件米色羊毛大衣,想着昨施友臻生氣也是以為她出去玩變裝PLAY,她因為參加正式的外部接待會議才特意穿的正裝好吧!這混亂的風塵戲碼要不找機會坦白了?改天想想怎麼找機會吧,清茉先要趕緊上班。
小區門口有直達公司的公交車,清茉戴着耳機子上車,今天還挺幸運,最後一排有空位。到了單位又是忙得連水都顧不上喝,準備完各種會議材料也到了午飯的時間,何姝約清茉去隔壁大廈餐廳吃午飯,清茉懶得走,也沒什麼胃口,應付了幾片蘇打餅幹。
總經理路過清茉辦公室門口,把清茉喊到一間小會議室,總經理平時對清茉比較照顧,私下裡處得比較融洽,說着:“按照規章制度原本不應該跟你講這些,上午人事部門把今年績效的評定表報上來了,我跟你主管副總讨論過,但是她堅持要給你降級,我想聽聽,是不是跟她有什麼誤會?你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的嘛。”
清茉突然就很疲憊厭煩,但也不是沖動的年紀,強打精神笑道:“副總比較細緻,我可能有時候太大條了,話說回來,我具體工作什麼情況您也了解,沒有工作漏洞,要是真給我降級,我以後可真不知道該怎麼幹了。”
總經理點頭,說着:“那我再跟她談一下,你也該認清楚實際,好好把握,該表态的時候表态。”
公司裡的薪金登記嚴格保密,但是職場上也沒有什麼是絕對秘密。下班的時候,跟清茉同年進公司的人事姑娘沖清茉使了個眼色,清茉去平層露台,管着人事文件流轉的姑娘小聲說着:“總經理已經簽字了,按照副總的意思真給你評定降級了。”
清茉心裡是我了個大草,無語他媽給無語開門。
下班乘電梯去一層,清茉走出公司大廈才覺得餓,去底商便利店随便買了個面包,邊走邊撕開包裝咬了一口,甜膩得吃不下第二口。今天的事情蹊跷,不管是總經理提前透風談話,還是他同意副總給降級。
跟清茉預期的不一樣,總覺得裡面有些她沒有GET到的彎彎繞子。
工作一旦不純粹起來,就會越來越糟心。
裸辭是不可能的。房子的貸款還要固定交,原本還要打算年初買車,裸辭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的就業形勢,找到理想的下家并不容易。
再說,不就是考核降級,更不公平的事兒清茉又不是沒經曆過,又不是一分工資不發,怕什麼,職場就是這樣,不是工作能力強,承擔工作量大,就一定能獲得正向反饋,要看背景,看人際,看臉色。
消停消失一天的施友臻,這會突然撥進來電話,正在消沉獨處的清茉看着他的名字,電話震動了很久才接起來,也懶得跟平日裡似的裝禮貌,直接問着:“幹嘛?”
施友臻:“在家?”
清茉:“不在。”
施友臻:“在哪兒?”
清茉:“有事兒說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