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茉坐上施友臻的車,仍舊緊繃,車子剛剛駛出小區,清茉突然用力握住施友臻臂彎,臉色煞白說着:“停車。”
施友臻停靠到路旁,清茉推來車門沖下去,扶着路邊綠化帶中的樹幹,狂吐起來,吐得很兇,把剛才下肚的湯水全部嘔了出來。
吐到酸膽苦水灼燒食道和喉嚨,她耳中轟鳴,還是壓不住惡心。
施友臻完全沒有料到發生這種情形,他起先僵住幾秒,然後回車裡拿了水和紙巾,過去順着清茉的後背,清茉将他推開,緩了會站直身子,接過施友臻的水,手有些抖,擰了下沒有擰開,施友臻拿過去幫她擰開。
再遞過去的時候,清茉沒有接,她講話的聲音虛弱低微帶着啞,她說着:“哥,我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也不想見到少衡或者安姨。都不想,一點也不想。”
她站直身子,看看旁邊的道路标識,走回家也不遠,二十分鐘左右,她辨認好方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夜晚很安靜,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她清瘦的背影看上去很孤單,但是脊背挺得很直,倔強單薄地在寒夜中前行。往前走的影子,被路燈慢慢拉長,又慢慢變短。
施友臻站在那裡,沉默地看着清茉獨自前行的背影,那些自洽的邏輯,像将傾大廈,搖搖欲墜。
放任是不可能的,施友臻上車,開到清茉前面。
清茉被施友臻擋住了前路,想繞開,施友臻拉住了她的手腕。
倆人跟上演默劇似的。
施友臻打破沉默,說着:“我跟你道歉,是我考慮不周。先回家休息。”說着,又幾分生硬地加了句:“先回家,好不好?”
他沒這麼哄過誰,原本是看不慣這種矯情又幼稚的方式,但是現在覺得,好像該哄一哄,生硬不熟練的哄,也是好的。
清茉疲憊地不想再跟他扯皮,就上了車。
那瓶水,又被施友臻遞了過來,這次清茉接了。
遞水的時候碰到清茉的手,冰得驚人。施友臻發動車子,調高溫度,看她接了水但是沒有喝,側臉看向清茉,發現清茉哭了。
跟施友臻的想象大相徑庭。他一直以為,清茉這樣的女孩,笑是爽朗大聲的笑,哭也會是痛快大聲的哭,但是現在,清茉沉默壓抑地一聲不吭坐在那裡,眼淚唰唰順着臉頰滾落,一滴一滴從下巴上砸落。
再次超出了施友臻的應對預案。
在新的應對預案想出來之前,車子已經到了清茉樓下,清茉還是禮貌說了句:“謝謝。”
施友臻也下車,預案總是不能完全覆蓋風險情形,危機情形下更考驗人的應變能力。施友臻決定順應本能直覺。
他還是攔住準備上樓的清茉,然後淺淺把清茉圈在胸前,保持着紳士的間隔距離,說着:“抱歉。”
清茉原本已經沒有再哭了,臉上還挂着未幹淚痕,被施友臻這虛虛的生硬擁抱圈在男人胸前,也是愣住了。
說到底,他有什麼可抱歉的,又不是他的錯。
清茉又忍不住掉眼淚,說着:“哥,你别來找我了,跟少衡說,也别打我電話了,我安靜生活得很好。這些天,遇到你我其實也很開心,但是不想再見更多次了,就這樣吧哥,我想自己,安靜生活,你别說抱歉,你又沒做錯什麼,說到底,我們其實是沒什麼關系的人,是我該感謝你的好心,哥,你跟小時候一樣,心很軟。”
清茉啜泣着用額頭抵住施友臻肩膀,說着:“我沒有過得不好,沒有很不好。”
又想起施友臻說過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清茉擡起頭,往後退了一步,說着:“哥,回去吧,我也沒什麼能力再買新的房子,搬家不現實,還是拜托你以後别過來了,我不想見以前的人,也不想想起來以前的事兒,是我的問題,抱歉。”
施友臻握住清茉的手腕,把她拉進身前,低頭看着清茉哭紅的眼睛和煞白的小臉。
是哪裡出現了偏差?
他擁抱住了清茉,踏踏實實地擁在胸前,他想,這個時候應該給予一個兄長的擁抱,正常的,沒有間隙的,緊一些的。
但是清茉推開了施友臻,還沒來得及擁抱更緊,很容易就被推開,清茉啞着聲音說着:“我先上樓了,哥,再見。”
施友臻沒有再攔,她是該好好休息。
但是他也沒有走,在深夜安靜的小區道路上來回踱步,直到看到清茉房間的燈關閉,施友臻仍舊沒有走,他回到車上,沒有半點睡意。
他需要複盤,是哪裡出現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