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在哪?”
“師尊——”
很快,這呼喊便被風聲吞噬。
涿光山後山,覓心宗試煉場地。
靈泉汩汩,花繁樹茂,平日裡常有鳥雀争鳴,山明水秀。
可此時卻殘風肆虐,呼嘯刺耳,斷枝碎石被卷在空中打旋,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眼,所到之處,萬木摧折。
風眼下,是一個金光閃爍的陣法。
陣法正在快速變化,猶如深淵的裂口,被風瘋狂的撕扯變大。随着陣法的變幻,那肆虐的狂風也愈發淩厲強勁,卷起漫天塵土,将整座山都裹在幽暗之中。
陵音剛一靠近,便被一陣風掀飛,狠狠的撞在了山脊上。
劇烈的撞擊似乎要将她的五髒震碎,喉間竄出一抹腥甜,她失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她撐起身子,擡眸看向陣眼。
即便在這淩厲到幾乎要撕碎她的風沙中,她還是一眼看見了那被困在陣法中的人——江盡宜,她的師尊。
陵音從未想過,她下山不過是去了趟集市,再回來時,宗門已面目全非。
屍山血海,斷壁殘垣,還混雜着腐敗的血腥氣。
她的師兄、師尊,連同師兄救下的女子都不見了。
她尋遍了整座涿光山,才在試煉場地找到江盡宜。
曾經在她眼裡如清霜霁月的師尊,如今卻虛弱的伏在陣内,銀絲披散,自肩頭落下,染着斑駁的血迹。
“師尊!!”陵音驚愕一瞬,失措大喊。
她連忙撐起身,艱難朝着風眼處跑去。
風自陣法而起,似刀刃般鋒利。
陵音的發被吹散,臉頰也被劃出了道道血痕。
她一手撐在額前,一手從懷中拿出一張定身符,咬破指尖,念咒驅動符篆。
可下一秒,她又被風掀飛,重重摔在地上。
陵音吃痛起身,咬緊牙關,再次嘗試驅動符篆。
在絕對的力量之下,她單薄的身闆如滄海一粟,渺小、脆弱,不停的被風削落在地。
兩次、三次、四次。
她已記不清摔倒了多少回,隻覺得渾身像是被撕裂,痛的再無力氣起來。
陵音咳出一大口血,悔恨的攥緊了拳。
她從未像今天這般痛恨自己是個凡人。
痛恨以往師尊教授她功法時卻從不去學,隻滿足使用簡單的符篆,以至于看到師尊陷入如此慘境時,她卻無能為力,隻能狼狽的看着。
這時,風漸漸地歇了,被卷起的碎石和樹枝也已被絞成了齑粉,如灰燼般紛揚落下。
陣法内,光刃在江盡宜身上快速穿過,素白的緞子下漸漸殷出血痕,陣法也逐漸便成了紅色。
陵音不知道那是什麼陣,但卻能從陣中感受到濃郁的祟氣——是崖底三千裡之深的歸墟才有的祟氣。
祟氣不停地從陣中溢出,湧進江盡宜的身體,很快,他的衣裳便被血色浸染。
陵音瞪大眸子,慌亂大喊:“師尊!!”
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艱難的撐起身,朝着江盡宜跑了過去。
甫一沖進陣内,陵音便感受到了鑽心的痛,像是細小的刀刃遊走在身體裡,将皮肉片片削碎。
她身子一軟,直接跌在了江盡宜身邊。
江盡宜似有所感,撐起身看了過去,眉頭微蹙:“簌簌?”
見到江盡宜的瞬間,陵音鼻尖竄上一股酸澀。
她從未見過師尊這幅模樣,唇色蒼白,額上浮着一層薄汗,銀發黏在鬓邊,虛弱至極。
陵音強忍住淚水,攙着江盡宜,想要将他扶起:“師尊,我帶你走。”
可她剛一用力,腕處便傳來一股酸澀的刺痛,讓她半點力道都使不出,再次跌倒在地。
這次,是江盡宜扶住了她。
江盡宜擰起眉,虛弱開口:“快出去,你會承受不住。”
話音剛落,便見陣法中紅光更盛,轉動的也更快,祟氣瘋狂的湧進江盡宜體内,猶如刀絞,痛的他止不住的發顫。
而後,身體的絞痛又快速抽離,朝着身後湧去,似有什麼東西扯着他的背,幾欲要剝去皮肉撕下筋骨。
江盡宜喉中湧上一股腥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這口血吐得猝不及防,陵音慌亂的想要擡手去接,鮮血順着她的指縫流下,染紅了她橙色的衣擺。
“師尊!”她聲音顫抖。
陵音再也遏制不住的流下眼淚,抱住江盡宜,慌亂的幫他擦拭唇角的血迹,哽咽道:“師尊...你、你不要吓我.......”
江盡宜顧不得身上的痛,擡手抓住陵音的手臂,想要将她扯開:“陣還未結成。”他沉聲喊她的名字:“陵音,聽話......快出去。”
“我不要。”陵音哭着搖頭:“師尊,我不走!”
“還真是感人的師徒情誼。”
突然有人歎息出聲。
這聲音陵音并未聽過,也辯不出男女,但在如此情景下,不難猜出是設陣之人。
陵音擡頭看向四周,沒有找到有第三人的身影。
她眼中帶着恨意:“你是誰?為什麼要害我師尊!”
說到這,陵音又想到了這陣中的祟氣,她咬牙:“你是歸墟的人?”
“不錯。”那人很快應答。
“我們與歸墟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
那人笑了一下,緩緩開口:“是無冤無仇,隻是你們涿光山有歸墟的叛賊,我自然要來解決禍根。”
“叛賊?”
陵音忽而一愣,是了。
半年前,她的師兄謝懷霁,從山下救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遍體鱗傷,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若非江盡宜救治,恐怕她早就沒命了。
等她醒來後,也隻說自己叫姜曦則,是被仇家追殺暈倒在了涿光山下,其他的一概不曾提及。
是謝懷霁念她可憐,将她留在了山上。
卻不想,姜曦則竟是歸墟的叛賊。
早年謝懷霁下山救人便惹了不少麻煩,但都是些無輕無重的小事,不想今日卻引來了如此禍端。
陵音隻覺得一股莫大的無力感襲上心頭,心中更是艱澀無比。
也就是在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發現,如此危難關頭,謝懷霁并不在身邊。
陵音看向江盡宜,哽咽道:“師兄呢?他去哪了!他為什麼不來救你!”她哭着對着周圍崩潰大喊:“謝懷霁!你去哪了!你快出來啊!!”
“别哭。”江盡宜慢吞吞擡手,為陵音擦拭頰邊的淚水。
他虛弱無比,就連說話都氣若遊絲:“我讓懷霁帶着姜姑娘下山了。”
......下山?
陵音咬緊下唇,唇色白的近乎發青,在極緻的悲痛下,她嘴角扯出了一抹諷刺的笑。
這是她第一次對她依賴的師兄生出怨恨。
是啊,謝懷霁最愛下山救死扶傷,伸張正義。
可又偏偏,在她最需要謝懷霁救命時不在身邊。
陵音咬牙,深吸一口氣,憤恨望天:“可即便如此,又與我師尊何幹?!”
那人仍舊笑着:“那這就要問你師尊了,他所修之術,可是能淨化一切祟氣的至純靈力,為了庇佑歸墟,我自然是要——”
他頓了頓,語氣瞬間冷了下來。
“取其仙骨!”
話落的瞬間,陣法紅光乍現,剛歇下的風再次呼嘯大作,周遭的樹木也發出嗚咽哀嚎。
地面開始顫動,山石因震顫滾落,剛一卷入風中,便被碾為齑粉,化作漫天的塵。
此時二人頭頂也浮現出同樣的陣,兩道陣法間生出一個結界,将二人困在其中,如燈罩一般緩緩下壓。
陵音隻覺五髒都被擠壓到碎裂,她唇角溢出血,幾乎痛不欲生。
“陵音。”江盡宜用力扣住陵音的手腕,想要将她扯開,語氣近乎苛責道:“出去。”
陵音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