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為凡人,此生沒怎麼認真修習過術法,但她也知道,此陣以血為祭,她的師尊流了很多的血。
而陣法,即将結成。
陵音拽下江盡宜的手,回身抱住了他。
少女的下巴搭在江盡宜的肩上,眼淚如滾珠掉落,浸入他血色的緞子裡。
“師尊,”她閉上眼:“我不走。”
陵音已抱着必死的決心。
她聽到陣法轉動的轟鳴聲,頭頂的威壓越近,身體的感知便愈發清晰,從頭到腳,每一寸肌膚都在承受着劇烈的絞痛。
江盡宜後背的衣袍也被絞裂,越來越多的祟氣湧入他體内,血流如注,很快便打濕了陵音的裙擺。
陣法轉動愈發快了,就連陣中的紋路都看不清楚,隻能瞧見地面上耀眼的紅光。
陵音緊緊的抱着江盡宜,她甚至能感受到江盡宜因為痛苦而渾身發顫。
下一秒,一道刺目的光從江盡宜背後綻出,猶如撕破永夜的第一抹朝陽,晃的陵音眼前登時一白,近乎要失明。
陵音大驚失色,聲嘶力竭:“不要!!”
與此同時,陵音覺得有股力将她擊飛。
那是一股柔和的靈氣,猶如清泉拂過,遊走在她經脈處,緩解了她渾身的疼痛。
再然後,她便被這股靈力推出了陣法。
是江盡宜。
江盡宜眉頭緊蹙,又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再也撐不住伏在了地上,他躺在血海中,銀絲也被浸染成紅色,襯得他蒼白的面容尤為妖冶。
可即便如此,他看向陵音的神色也始終柔和平靜。
“簌簌,離開涿光山,活下去。”
“不......師尊.......”
陵音淚如泉湧,想要擡手抓住江盡宜,可身子卻不受控的後掠。
眼前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模糊到再也看不見,唯有耳邊呼嘯的風聲。
......
“師尊!!”
陵音猛地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
彼時窗外懸月清朗,蟲鳴陣陣。
陵音坐在竹席上,驚起了一身的汗。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周遭,是她的房間。
可她為何會在自己房間?
她不是死了嗎?
陵音掐了自己一把,察覺到了疼痛後,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原來是夢。
她擡手抹掉額頭的汗,卻發覺手中拿着一塊瑩白的玉。
那是師尊常年帶在身上的玉器。
陵音凝眉。
不,剛剛的一切,好像不是夢。
陵音依稀記得她被師尊推出陣法時,手中被塞進了一個東西,輪廓摸起來很像這塊玉。
她正要拿着玉對月觀摩,不想下一秒,這玉便快速消散,化作一道流光飛出了窗外。
陵音看着那消失的流光一愣,終于确定了心中所想。
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的。
是師尊給她的這塊玉,帶着她再次回到了以前。
可她回又到了什麼時候?
陵音看向房中的構造,發覺房中的花瓶裡正插着一枝梅花。
是半年前的冬天,謝懷霁正是在梅花開後把姜曦則救上山的。
她回到了姜曦則上山之前!
正想着,外頭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師妹,你睡了嗎?”是謝懷霁。
陵音回過神來,應了聲:“沒睡!”
來得正好。
陵音連忙穿上衣裳,從床上下來,推開門。
謝懷霁站在房門外等着。
他穿着一襲青色的弟子服,發帶高束,衣衫整潔,腰間别着一把佩劍,在月色下,那佩劍上似乎流動着青色的水紋。
聽見開門聲,他連忙看過去。
陵音穿着單薄的衣裳,頭發半挽,似乎是剛從床上下來。
謝懷霁瞬間笑出了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師妹,你沒睡啊,那太好了——”
隻是話還沒說完,便陵音打斷。
陵音上前一步,拉着他,面前焦急:“師兄,你先聽我說,這段時間你千萬不要下山,也不要亂救人!”
謝懷霁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頭答應:“好,我這段時間都不會下山了。”
他放下手,又笑道:“既然你沒睡,能麻煩你幫那位姑娘上藥嗎?她傷在背後,我一個男子不方便給她包紮。”
......換藥?
陵音表情瞬間僵住。
姜曦則被謝懷霁救上後,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
那時謝懷霁便像今天這般,半夜敲響她的房門,讓她給姜曦則換藥。
壞了,她竟然回到了姜曦則被謝懷霁救上山的第二天。
陵音臉色一時有些難看。
她二話不說便甩開謝懷霁的手,退回房中,作勢要把門關上。
“哎——”謝懷霁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陵音關在了門外。
他不太明白陵音忽然轉變的态度,便擡手敲門:“你怎麼了師妹?”
陵音靠在門上,陷入了沉默。
她本以為自己回到了姜曦則上山前,一切還來得及。
卻不想謝懷霁已經将人救了上來。
她還記得謝懷霁說見到姜曦則時,她渾身是血的躺在路邊。
陵音不知道謝懷霁救人時有沒有被看到,但她更加傾向于宗門暫時是安全的。
否則歸墟的人也不會半年後才找上山。
陵音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她總要想辦法去解決。
她得去找師尊。
思及此,陵音又連忙拉開了房門。
謝懷霁見她開了門,便又咧嘴笑了:“師妹,你剛剛怎麼突然把門關了?”
“哦對,那姑娘包紮傷口的東西我都已經備好了......”
陵音房中沒有點燈,院中唯有月色,少女的臉隐在門後,隻露出一點白淨的鼻尖,因此謝懷霁并未看到她冷漠的眉眼。
在得知謝懷霁已經把人救上山後,陵音便有些無法直視謝懷霁,一看到他,腦海裡便不由的浮現江盡宜蒼白虛弱的面容。
以至于謝懷霁說了什麼,她一概都沒聽進去。
“......其他的也沒什麼了。還有,你下手輕一點,她傷的特别重。師妹,師妹?”
謝懷霁喋喋不休的說着,說完才發現陵音一直在走神。
他擡手在陵音眼前揮了揮:“師妹你怎麼了?”
陵音回過神來,看着正關切望向自己的謝懷霁。
想到她走神時捕捉到的,謝懷霁跟自己交代的包紮事宜,心裡不由得升起一抹惱。
陵音一把将他推開,冷聲道:“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