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自成總不能把懷慶府的地皮都啃幹淨了!”王自用扯着嗓子說道,“懷慶府再沒糧,能比山西還沒糧?”
拓養坤不說話,老回回馬守應也不反對,王自用便拍了闆。
“明日到西陽,先讓老營騎兵去打邵原,那裡有個巡檢司,額們占下歇腳。”
王自用打算得好,卻不想從垣曲縣搶來的糧草人畜拖累了行軍速度,九日夜裡大軍仍在王屋山,離西陽河還有好一段山路。
“明日早點拔營!”
王自用有些惱怒,卻也隻得在山中再過一晚。
不想十日淩晨接到塘馬回報,懷慶府濟源縣方向有一支官兵約兩千人疑似往西陽河來。
拓養坤陰着臉道,“如今被兩面夾擊,不若北上陽城。”
王自用卻不同意,“去陽城做甚?去陽城繼續被攆着跑?濟源官兵是甚成色,打過才知道!”
拓養坤去看馬守應,“老回回,你怎麼想的?”
馬守應沉思片刻,道,“聽盟主的。”
三人打定主意,便立即拔營去西陽河占據有利地形。
他們未曾下山,塘馬便來報官兵已至西陽河東岸的東陽,王自用想遣兵占據西陽河上的橋梁,卻又有塘馬報稱河上橋梁已被官兵占下。
所幸先鋒也到了西陽,占據了一座山頭。
王自用随主力到山上時,天尚未亮,山下插着衆多火把,數百明軍背河列陣,南面西面北面三面向外,先鋒騎兵已騷擾一陣,卻并無建樹。
先鋒退後不久,東陽處又來三營官兵,與河西官兵合營。
王自用下令,“騎兵沖擊,射殺明軍!”
數百騎兵自山上沖下,明軍回以炮擊。
王部老營被炮打過不知多少次,雖不畏懼,但也并無多少應對辦法,隻得将戰馬耳朵堵了,強迫戰馬盡量逼近明軍營地,射出箭便退回。
然而戰果并不多,明軍僅死傷數人,反倒己方人馬中彈者甚多。
“老回回,敢不敢與額會會這支明軍!”
王自用戰意盎然,馬守應也不掃興,兩人各領一營騎兵,居高沖殺明兵軍陣。
铳炮轟鳴,大小鉛彈亂飛;弓弦呼嘯,箭矢如雨傾盆。
王、馬與明軍馬步兵戰作一團,殺得興起,忽聽一陣呼喊。
“連千總勇猛!”
王自用看見一人,胯|下馬匹中箭,晃晃蕩蕩,已然将死。那人卻不後退,反殺己方一名騎兵,幹淨利落跳至該兵馬上,又殺入陣中。
他目光一凝,聽見馬守應大喊,“明軍铳炮厲害,不能力敵!”
他們隻得撤退。
王自用并不服氣,明軍隻兩千人背河而守,他們并非拿不下。
是以自辰時起,他便派騎兵不斷沖殺,勢要将明軍沖跨,不想殺至午時,明軍陣地不但穩如泰山,反而糾集人馬企圖反擊。
王自用見狀大喜,“狗官兵好膽,竟敢反攻額們!”
他讓拓養坤堅守陣地,便與老回回再次領軍與明軍戰鬥。
混戰之際,明軍卻派出一部炮兵,占據王自用等部對面山頭,構建炮陣,轟擊王部後方。
王自用急令部下分出一支騎兵,想辦法跨過西陽河,繞至明軍後面與他夾擊,卻不料該支騎兵尋找橋梁時隻好遇上明軍援兵,河南都司蔡如熏部。
王部騎兵被蔡如熏以铳炮擊退,王自用隻能眼睜睜看着蔡如熏加入戰場。
那領着明軍反攻的将領當即大喊,“蔡兵四千助陣!”
明軍士氣高漲,勇猛更加。
王自用卻不甘退兵,仍與明軍五營混戰。
然而事已不可為,戰至入夜,己部便疲憊不堪,王自用隻得撤兵回山頭營地。
明軍與王部打了一天,同樣人馬俱疲,不敢進剿,也與王部一般,撤至其山頭陣地休整。
“賊他娘!”王自用罵咧咧地說道,“狗官兵當真是拼了命!”
拓養坤道,“王和尚,張宗衡那措大定然得信了,額們不能久留。”
馬守應道,“夜深便走!”
王自用雖然氣惱,但不得不顧全大局。與明軍一戰,老營騎兵損失破百,再與之糾纏,被張宗衡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是以,深夜他們便拔營北上,欲走山道入陽城。天上那輪彎月綴在他們頭頂,逐漸豐滿變成玉盤,傾瀉出皎潔月光,化作劉今钰眼中星點。
山下靖位司署鋪着厚厚的一層雪,劉今钰看了半晌,高高舉起手,聲音鄭重卻又帶着點輕蔑。
“今日我們便做賊寇,破了靖位巡檢司!”
她一馬當先,與她一樣戴面具着黑衣的二十餘人緊随其後。
山道積雪已深,卻不能阻礙他們。
巡檢司弓兵窩在房中睡覺,待破門聲響起,掙開惺忪睡眼,便已成了俘虜。
矮瘦的巡檢被一高壯男子從被窩裡提了出來,扔在司署大廳,看着一個個壯實的黑衣“賊匪”,驚恐不已,卻破口大罵:
“爾等小賊,竟敢夜襲巡司!吾乃朝廷命官……”
劉今钰當即踹着他一腳,瘦竹竿哎呀一聲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凄厲的雞叫聲。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