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岩匪就是大同社！”李子章臉漲得通紅，狀若瘋狂地拍着案幾。“我現下便上報韓知州……不，我要上報熊知府！”

被劉今钰放回報信的雷啟東連忙勸道，“縣尊，三思呐！”

李子章瞪着他，“你甚麼意思？你也被大同社收買了？”

雷啟東趕緊解釋，“縣尊，你莫忘了王省！”

李子章怔住，雷啟東松了口氣，繼續說道，“縣尊，熊知府遣王省剿匪，而王省當上把總，與大同社有很大幹系！”

李子章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你是說熊知府知曉大同社乃龍宮岩匪？熊知府故意放縱大同社劫掠新甯？”

雷啟東搖頭道，“縣尊，熊知府或能猜到龍宮岩匪與大同社有關，是以讓王省剿匪，意欲提醒大同社收斂，卻不想大同社野心勃勃，有變新甯為邵陽之志。”

李子章哼了一聲，“這不過是你的揣測！”

“是也，這不過是在下的揣測。”雷啟東歎道，“但大同社如此強勢，恐怕當時熊知府壓着邵陽鄉紳讓步，并非隻是顧念百姓。”

他頓了頓，一臉惆怅地說道，“而是不願激怒大同社，造成民變。彼時南有粵賊、普賊，北有流寇、兵變，若大同社反了，朝廷難以及時調兵撲滅。

“到時大同社賊若與粵賊連成一片，怕是楚贛粵桂閩五省都不得安甯。”

李子章沉思片刻，道，“既如此，現下便是剿滅大同社的好時候。粵賊與東省叛軍皆平，普賊已病亡，流寇不過流竄于陝晉豫山區，朝廷已能騰出手剿滅大同社。”

雷啟東苦笑一聲，“縣尊，若這般上報，大同社必反。且不說你我是否能保住命，熊知府，又是否願擔起去歲縱賊之罪？”

李子章怒道，“大同社現下還沒反？光私造甲胄這一條，便是死罪！那熊茂松，本就縱賊坐大，他想不擔便能不擔麼？”

雷啟東一聲長歎，見李子章面露不耐，忙低聲說道，“縣尊，大同社那女社長……那妖女見了在下。

“她說，若縣尊願意仿照邵陽縣之例，她會放還高守備和守備營官兵，還會幫忙剿滅龍宮岩匪。

“往後，新甯再有甚麼賊匪惡霸，全由大同社負責處理，不用縣尊再費心勞神。此外，官府和縣尊該有的錢，一分也不會少。”

“好啊，那到時她是新甯知縣，還是我？”李子章愈發氣憤，“她有本事，便來攻城，大不了我以死報國！”

“縣尊，萬萬不可！”

無論李子章是真的性情剛烈，還是單純咽不下被一個女人壓在頭上的氣，至少雷啟東看不出此時勸說李子章妥協的機會，隻得以實情相告。

“縣尊，前分守道李守俊因病去世，朝廷現已任原湖廣按察副使張鳳翼為湖廣參議、分守下湖南道。”

李子章不明所以，“此事我早已知曉。”

“縣尊，在下待會所說，勿傳六耳。”

雷啟東神情嚴肅。

李子章愕然，心中有些不悅，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雷啟東走至李子章身側，附耳說了幾句話。

李子章初時不以為意，随後面色沉重。

雷啟東後退一步。

李子章沉思良久，而後頹然歎道，“罷了，便按初白你說的去做。”

雷啟東放下懸着的心，說了幾句客套話，便作揖告辭。

李子章看着雷啟東的背影，心中不住地嘲諷，“呵！說得那般好聽，現下要隐忍，好給大同社賊斃命一擊。不過是怕大同社在新甯反了，自家性命沒了！”

一絲苦笑挂在嘴角，他心中哀歎，“可惜，我也是這般的人。若能不死，我也不想死。隻希望，他們的法子，真有用罷！”

雷啟東自然不知李子章對他的評價，就是知道，也不會在意。

李子章不過一個流官，無事撈撈銀子過幾年便走了，有事大不了一死報君王，換來個好名聲。

不像他們，全族身家性命皆系于新甯，焉有不慎重謀劃的道理？

念及此處，他加快速度，步子越跨越大。出了縣衙，他也不歇息，租了輛馬車便出城去了長湖。

長湖幾乎成了賊巢。

長湖水畔建起一座營寨，遠近都有紅衣士兵巡邏，常有穿破衣或者赤膊的佃戶進出，鬧哄哄的卻很有秩序，一旦有人争吵便有士兵阻攔。

他要面見劉今钰，也得接受檢查，乖乖排隊。

左右都是些粗俗的佃戶，他隻能忍耐。

這些佃戶興緻勃勃地說着以後新甯的天變了，再不用受大戶惡吏的欺負了，他心中憤恨卻也無奈。

可當某些佃戶說到要舉報自己田主害人，請大同社嚴懲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可惜他雖能舌戰群儒，但眼前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佃戶卻聽不懂道理，隻知道舉着拳頭來揍他。

也不知道大同社的士兵眼瞎了還是出了何事，遲遲未來拉開佃戶，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才聽見呵斥聲響起，打人的佃戶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