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今钰吃完梨子,将果核一扔,砸中一群螞蟻。
螞蟻們暈頭轉向,她樂呵呵地笑着,不想院門外響起佟香玉的聲音。
“社長,楊副社長要見你。”
劉今钰怔住,半晌罵道,“那家夥不在新甯給老子收拾爛攤子,跑來武岡做甚?叫他滾進來見老子!”
門被人踹開,劉今钰一張笑臉頓時凝固。
氣沖沖走進來的楊文煊身後,跟着個身穿湖藍色貼裡的何起蛟。
她站起身,打量半晌,笑道,“何狗吏,難得見你打扮,當真不錯。”
“喂!”楊文煊更加氣惱,“老子還在呢!操!你矜持些好不好,口水都流出來了!”
“什麼口水?”劉今钰白他一眼,“老子剛吃完梨子,果汁好麼!”
“擦擦。”
何起蛟微笑着遞來一張手帕,劉今钰接過,拎起來在楊文煊眼前晃了晃,“看見沒,我男朋友的香帕。老楊啊,不,是老狗啊,你該脫單了。”
楊文煊是真無語了,他惡狠狠地看了眼劉今钰,又瞪了瞪何起蛟,“老子滾了!老子現下便回邵陽!這武岡老子一刻都不想待!”
楊文煊走得幹脆,但沒忘記給兩人關上院門。
“你怎老是逗他生氣?”何起蛟笑道,“他也不容易。我說要來見你,便親自送我過來,怕你将我拒之門外。”
“哼!我都說了有危險,他還帶你來,隻是氣他,算我饒過了他。”劉今钰用手帕擦擦手擦擦嘴,便收進懷裡,看着何起蛟歎氣道,“你啊,也不聽話!”
何起蛟道,“你手下那麼多聽話的人,我還以為你不缺了哩。”
劉今钰笑了,“油嘴滑舌!”
“我曉得你擔心甚麼,你怕我反對你刺殺岷王是否?你怕陷我于險地是否?”何起蛟看着她,很認真地說道,“但我不反對殺岷王,也不怕危險,我隻想幫你。”
劉今钰怔住,半晌才道,“是我自以為是了。”
何起蛟握着她手,輕聲說道,“有我在,你不必每次都獨身一人面對危險。”
劉今钰沉默,何起蛟将她擁入懷中,一股暖意慢慢從心底湧出。
她說,“好。”
她又說,“既如此,我便将此事細細與你說說。”
兩人坐于樹下,劉今钰給自己和何起蛟斟茶,“此事倒也不複雜。岷王本就反對農聯,此前便多次警告威脅。
“可能是因玻璃鏡提前上市,銷量極好,他不再威脅我社。但新甯全縣成立農聯,使得武岡境内大批佃戶抗租,岷王終究無法再忍受。
“何況新甯的事也讓他更加忌憚我社,擔心我社反噬。是以,他讓校尉四處搜捕抗租佃戶,還逼着官府和千戶所協助。
“他害死打傷數百人,又将十幾個抗租領頭人關在王府地牢。他威脅我社,若敢插手,便上達天聽,叫我社翻不了身。
“岷王乃是親王,地位非凡。哪怕他再不受皇帝待見,也非尋常地方官能比。官紳有許多忌憚,故被我社拿捏。但岷王不同,甚麼手段對他都不好使。
“我社硬話軟話說盡,連用玻璃秘方換他放人的條件都提了,他仍不肯答應,反而給我社下了最後通牒,若年内農聯不退回武岡,他定叫皇帝發兵剿滅我社。
“是以,我社已無他法,隻能殺了岷王。哪怕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皇帝調兵來進剿我社罷了。”
何起蛟很想問她究竟為何不能示弱,再徐徐圖之。
但劉今钰早就回答過他,答案他不甚贊同,可劉今钰不是輕易改變的人,他并無足夠的理由勸說劉今钰改變。
他心下歎息,隻能換了話題,“我進城時,聽聞昨晚武陵井有光直射天穹。傳言有人在武陵井看見被鐵鍊鎖着的龍影。
“很多人說,那龍于中元節現身,恐怕就是先岷王的魂魄被鎮壓于武陵井中,盼着後人救他。
“正因祖先魂魄被鎮壓,岷藩才流年不利,乃至岷哲王被人弑殺。若現岷王不能救出井中困龍,下場隻會比岷哲王更慘。
“中元節武陵井異象,以及市井流言,是否都是你的謀劃?”
劉今钰大咧咧笑道,“顯而易見,正是在下。”
何起蛟道,“未曾想你早在武岡落子。那看見龍影之人,恐怕不是甚麼外人,否則岷王絕不會信。”
“暫時保密。”劉今钰道,“總之,我們會想辦法引岷王到武陵井查看情況,然後……”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接着又說道,“岷王出了危險,州衙和王府定會大亂,我社便趁機救出被抓佃戶。”
何起蛟皺眉道,“救人恐怕沒那麼簡單。像縣牢,便在地下,隻有一條極窄的出口,一旦被人堵住,後果不堪設想。王府地牢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頓了頓,他眉頭舒展開,“我倒忘了,你在岷府埋了暗樁。”
“也不算甚麼暗樁,不過是為了利益暫時合作。”劉今钰道,“況且那人品性惡劣,最後能否成功,尚且不知,隻能做好最壞打算。”
何起蛟道,“你這麼說,我更好奇究竟是誰了。”
“天機不可洩露。”劉今钰憋着笑道,“待到洩露之時,定叫你意想不到!”
……
深夜,岷王朱企釒豐猛地掙開眼睛,臉上殘餘着些許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