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社可不會被動挨打,到時斷了明軍糧道,不一定誰吃誰。甯鄉縣城距婁底堡近兩百裡,又多山林,得多少人守住糧道?
“以南楚明軍的羸弱,出動四五千人才有破堡希望。若明軍真有這麼多人,不如與王應龍一起去打湘潭,至少糧草無憂。”
曉和尚未回話。
山中弟兄,大多是梅山中的煤礦礦工,因不願受官府管制,才成了半匪半工的土賊。
否則,也不會有許多弟兄被佟香玉許諾的一兩月錢吸引,逼得他們不得不提前站邊。
他一個前和尚,現礦工頭子,糾集弟兄搶東西、演演戲還成,真打起仗便一眼黑了。
劉今钰擺擺手,曉和尚識趣告退,但剛往外走兩步又折回來,“社長,不如小僧先帶弟兄們去湘鄉甯鄉搭界的山中,至少将明軍後路堵了。”
劉今钰又打量了曉和尚幾眼,“你倒是個有想法的。”
她想了想,道,“可以,但你得問你兄弟怎麼想,不願去的不能強迫。若少于五百,便算了。如今你們是大同社的人了,不要白白送命。”
曉和尚深深看了眼她,行禮告退。
她獨自琢磨一陣,決定親自會會這支明軍。
她與賈悶頭率新近滿編的兩連保家隊坐船抵達測水市,便接到婁底堡傳來的軍情。
其稱該支明軍約一千人,裝備精良,且有騎兵,于今日清晨拔營,沿烏水、闆山水南下,巳正過湘鄉碧溪十六都大樂坪,已到西陽河畔休整。
“明軍若沿西陽河南下,當于今晚前抵達西陽河口。”劉今钰指着地圖上西陽河彙入漣水的地方說道,“若明軍駐紮此地,我們正好送他們一個驚喜!”
然而劉今钰乘船于酉時抵達西陽河口時,并不見明軍蹤影,隻有婁底堡在此留下的兩艘船。
船上人員告知她,明軍并未休整,已于半個時辰前渡河南下勝岩十九都。
如今婁底堡暫時充當着連道縣治的職能,但其對下屬各鄉的掌控隻比官府強一些。
沒有魏龍宇等人幫忙追蹤,他們已無法及時獲知明軍動态。
婁底堡幾人惴惴不安,一是擔心劉今钰怪罪,二是擔心明軍在連道縣劫掠,他們不得安生。
劉今钰神情嚴肅,心裡推測着:“明軍的目标不是婁底堡?也是,一千人如何打得下婁底堡!
“繼續南下可至永豐,是打算與王應龍部夾擊永豐?不對,才一千人,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
“婁底南下可至永豐,也可去寶慶,他們的目标是昭陽,甚或是邵陽!”
劉今钰眺望南方,月色朦胧,幽暗的遠方寂靜無聲,隻見大大小小的黑影矗立在近處或是遠處,似動非動。
像極了巨獸張開的深邃大口,靜待獵物跳入。
她沉思着:“從婁底南下寶慶,最遠的路也不到百裡。該支明軍若日夜兼程,明晚既能入境。便是慢些,後天亦能到。”
“一天時間!”
她突然說話,将身邊人吓了一跳,賈悶頭甕聲甕氣問她有什麼吩咐,她讓他拿紙筆來。
快速寫出四份軍令,蓋上印章,她遞給婁底堡守堡鄉勇,“我記得正月送了幾匹馬到婁底堡,是不是?”
鄉勇捧着軍令,有些畏懼和茫然地點了點頭。
她肅聲道,“此令交予連道縣令,讓他即刻派人分兩路南下,快馬加鞭,務必在天亮前将此令送至昭陽縣令及楊副社長手中,可明白?”
鄉勇猛點頭。
她想了想,又道,“再告訴連道縣令與你們營長,婁底堡不容有失,連道員役、鄉勇、百姓也要盡力照看。
“住在市鎮、要道及漣水附近的百姓暫時遷走,員役也暫不往這些地方派,隻讓鄉勇沿線巡邏,以探明明軍行蹤,及時做好應對。
“巡邏鄉勇按戰時标準發放工錢,若能傳回明軍蹤迹,算立功。但千萬小心,不要冒進。”
鄉勇聞言大喜,連忙領命而去。
賈悶頭卻已有些着急了,“社長,那我們呢?我們追不追明軍?”
劉今钰道,“不追。”
“好,我這就帶弟兄們下船……”賈悶頭火急火燎地走去船頭,正要喊叫,卻忽地回過神來,驚詫地看向劉今钰,“甚麼?”
劉今钰笑罵道,“老子說不追?你個蠢貨聽不明白?”
賈悶頭納悶道,“社長,你怎麼會不追哩?”
劉今钰問,“我為甚要追?你就覺得我一定會追?”
賈悶頭傻笑不說話,劉今钰又笑又氣,“你啊!用用腦子,我在明敵在暗,又是大晚上,也不怕中了埋伏。”
她神色一凜,“何況,這支明軍不簡單。”
據此前消息來看,該支明軍應能日行五十裡。在這丘陵地帶,能有這速度,還沒人掉隊,至少比武岡守備營強了一個檔次。
但,他既然敢來,她便敢與他對招。
明軍遠道而來,她怎能不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