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認出來也絲毫不慌的妖器者,衣袖一揮,便坐在剛才兩人坐過的地方。
拿起酒壺高擡自上而下,一飲而盡,端的是潇灑風流,酣暢淋漓。
行事風格不拘一束,自有一股風雅之意。
一壺之後又不盡興,招手又上兩壺,旁人打量,警示眼光渾不在意。
寒酥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妖器者,她把雲墨護在身後,不多話,也不貿然出手。
冷淩淩的盯着喝酒的‘人’。
直至第三壺酒空,那‘人’,悠悠的用筷子敲擊着碗邊,臉上都是肆意舒暢。
“修生養息多日,難得開懷暢飲,舒服,舒服”。
轉眼看見寒酥戒備的眼神,雙手一拍,想起正事。
“看我,看見酒就什麼都抛卻腦後了,該打該打”雖然嘴上是這麼說,臉上一派随意,顯然心裡不甚在意剛才自己的行為,給旁人造成什麼不好的印象。
他摸着美髯,悠哉的上下打量二人,光是二人的氣質容貌,他隻是看上一眼,就滿意的點頭。
氣質飄然,俊雅出塵,身在嘈雜偏有一種超脫之感。
似人似仙,其俗人不可直視。
一定就是他們,嵇康滿意的點頭,時間輾轉,還是讓他等到了。
“不知二位可認識酒池修者”。
聽到‘酒池’二字,寒酥心中微動,戒備卸下一分。
但還是不敢松懈,“略有耳聞”。
嵇康見二人如臨大敵的模樣,摸胡子的手一頓,仰頭大笑。
笑聲惹得店裡的人注目,好奇發生何事。
妖器者不得常人察覺,隻要他們想,可以隐匿在萬千世界中。
“小丫頭,你不必瞞我,酒池和你一定有關系”
“要知道,我們對苦修者有着獨特的感應”
是了,妖器者和苦修者之間似敵似友的關系是其他修者沒有的,兩者對彼此都有着感應。
嵇康在很遠的地方就察覺到寒酥的氣息,他左等右等,一直不見寒酥上門。
合計一番,幹脆自己主動出擊。
畢竟他等一個苦修者的出現,已過了五十年。
心境都給他磨得如水一般包容了,隻是,近來記憶時常出現差錯。
不知是否是大限将至。
嵇康不想抱憾離去。
“昔年我曾與酒池修者一見如故把酒言歡,我曾提過心中憾事,可修者坦言時機未到,現再見,是否時機已經成熟”
說完他把新上的酒,倒入酒杯之中,示意寒酥雲墨二人,坐下談話,也表明自己并無惡意。
“二位若不信,可叫酒池修者與我當面對話。”
寒酥瞥身後一眼,見雲墨神情放松并無謹慎之意,心放下一半。
環視周圍都是普通之人,若是打鬥起來,恐傷無辜之人,心下衡量,便有了注意。
“你說與酒池相識,不知有何證據”。
嵇康聞言,知道二人之間,是寒酥做主。
寒酥能問此話,對自己的話也已經相信幾份,他撫着美髯,沉吟片刻
“酒池修者有一枚麒麟圖案的平安扣,戴在脖頸間,輕易不示人,不知可否作為證據”?
他說的這枚平安扣現在正戴在寒酥的脖頸間,俨然已經成為她的法器。
她知道,面前的人說的沒有錯,酒池寶貝這枚平安扣,輕易不給人看。
但他是妖器者,寒酥不得不防。
她保留三分警惕,主動來到桌前坐下,眼前的酒沒有絲毫想動的想法。
“師父已經離世多日”。
今日此人不提,寒酥不會向旁人說出深埋内心的事實,她的師父,一直鼓勵着自己勇敢大膽的向前走,可他自己卻留在了原地。
大千世界,都市繁華,他再也看不見了。
在她的心裡,沒有人可以替代師父的存在,是嚴厲的師父也是和藹的慈父。
今天再能聽到師父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寒酥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原來,這個世界除了她和紅姨,還有人記得師父。
真好。
“酒池修者心胸開闊,不懼生死,是我見過的最為開朗之人”
嵇康對西邊抱拳拱手後,飲下手邊的酒,安慰。
“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隻要還有人記得他說過的話,他的聲音,他的容顔,他就永在”。
雲墨二人初聽這話覺得有意,在聽便覺得回味無窮,妙不可言。
“先生豁達”寒酥擡手感謝。
“哈哈”嵇康随心大笑,“過眼煙雲,過眼煙雲”。
他的一生闊達狂放,自有随心,有知己好友一起竹林暢談開懷,有廣為人知的才能。
志願雖宏偉卻時運不濟,性情超脫世俗也敗于世俗。
人死道消後,身後一切與他而言,不過是紅塵爛賬,不提也罷。
“回看四十年,憾事十有八九,現在想來太過遙遠,芝麻綠豆的事情,提了也無用”。
“隻是唯有一件事,我時常念着,想着,時間愈長便成為心結,煩請二位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