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無一絲灰塵,甯星漫才直起身,輕輕把兩束小水仙放在墓前,微微靠在一起。
“姥姥姥爺,今年的水仙開了,聞起來挺香。”
“姥爺,劉姨托我給你打個招呼,這花是她特地給你們選的。”
“我過得還挺好的,爸爸媽媽也不錯,身體挺好,前幾天還出門旅遊爬雪山了。”
一陣風吹了過來,花被吹得微微晃動,甯星漫輕輕拂了拂眼前的發絲。
“……姥爺,我走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們。”
直到走出公墓,甯星漫仍有點心情低沉,傅思庭看了看路邊的椅子,“要不要坐一會?”
甯星漫點點頭,坐下沉默半晌,她緩緩開口。
“傅思庭,你還記得你答應和我在一起後,我們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嗎?”
“記得。”
傅思庭沉聲道,他看向甯星漫,這是重逢後,他們第一次毫不回避地聊起過去。
甯星漫沒有擡頭看他,恍若閑聊。
“其實那個時候,你問我燙碗為什麼不會尴尬,我挺不開心的。”
傅思庭有些懵了,他努力回想那時候的記憶。
他記得甯星漫當時很理智,沒有表現出什麼,還努力的在嘗試理解他,一點都看不出來甯星漫在不開心。
甯星漫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剛剛不是說到姥爺說姥姥狠心,丢下他一人嗎?”
說到這裡,甯星漫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
“其實姥爺也挺狠心的,他是在我高考的時候去世的,我都沒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直到現在,甯星漫都忘不掉那個暑假。
高中時,甯父甯母的生意已經做的不錯,為了更好的教育資源,兩人決定帶甯星漫去錦城讀書。
甯星漫本想和姥爺一起,不料對方卻不願離開貢城,怎麼勸都沒用後,大家也放棄了,隻是會平時多打電話,每年定時帶他體檢。
甯星漫早已和姥爺約好,等她高考結束,一家人就一起出門玩,她為此早早就在考慮哪裡更适合老年人遊山玩水,備選地一個又一個。
不料那天她終于考完最後一門,出校時,沒有看到慣常來接她的母親,而父親的眉眼裡也是焦急。
一片兵荒馬亂中,甯星漫找到了真相,姥爺生病了,且在重症監護室搶救。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待結果,一直到天色沉沉,醫生走出了門,“抱歉。”
那一刻,甯星漫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白,她明了,從此以後,她就沒有姥爺了。
那後面的時光,甯星漫都記得不太真切。
爸爸說,姥爺身體早就有些不好了,他們應該強硬一些,讓他來錦城,這樣起碼可以争取更多的搶救時間。
媽媽說,其實姥姥走後,姥爺就沒有很強的活的意志了,或許這就是他想要的,她不怪誰。
但甯星漫隻知道,明明高考前,姥爺還笑呵呵的和她打電話,說之後要去哪裡玩……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消失了呢。
後來,她想起姥爺每年冬天,水仙開花之際,都會買上一束又一束,那時她以為姥爺喜歡水仙,問他為什麼不自己養,這樣花就可以開很久。
姥爺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溫柔又帶着懷念。
“漫漫,你姥姥以前喜歡養水仙,她養的都開的很好,可她走後,我卻怎麼也養不活。”
“後來我就不養啦,買也是一樣的,每次聞着水仙花的氣味,我都感覺你姥姥還在我身邊。”
甯星漫一直都不太懂,直到上了大學,她和朋友出門吃飯,下意識的拿起熱水,燙了燙碗。
朋友對她這個習慣感到新奇,可她的大腦卻瞬間回想起,曾和姥爺一起吃飯的無數個瞬間。
她恍惚之中,好像懂了。
自那以後,甯星漫迷上了這個習慣,甚至變成了強迫症一般的心态。
對她而言,這不僅僅是一個行為,反而代表着,曾和姥爺相處的無數瞬間。
她用這種行為,想要讓自己無時無刻的記得他,就像以前的無數個冬天,姥爺都會一次又一次的往家裡買水仙花一樣。
“抱歉,我不知道。”
傅思庭語氣慎重,臉色嚴肅,仿若他曾犯了彌天大罪。
甯星漫語氣已經變得輕松,“這沒有什麼好抱歉的,是那時候的我自己放不下。”
因為她接受不了姥爺的去世,才會想要用這些細微的習慣來懷戀他,甚至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偏執。
大抵是今天聊天的氛圍不錯,甯星漫又開口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很過分。”
傅思庭有些疑惑:“過分?”
甯星漫笑了笑:“你不覺得嗎,突如其來的要和你戀愛,又突如其來的要和你分手,又任性又自我。”
傅思庭嘴唇抿的很緊,表情比剛剛還要嚴肅,他聲音沉沉,還帶有一絲壓抑。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