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每一步都走得難,疼得麻木,還一邊闆着臉,跟趴在背上瑟瑟發抖的妹妹若無其事的講話,
或許剛回到家,又面臨的是一個成年酗酒男子的一腳——他那麼單薄的身骨,怎麼承受住那一腳呢?
但是聞燭就是承受住了,還好好的活到了三十歲。
裴青山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細密的藤絲纏繞住了,牽扯着五髒六腑的任何一處角落,像發了黴的木頭一樣的酸澀感凝滞在喉間,他腦海裡突然密密麻麻的閃過無數張聞燭的臉。
冷漠如刀的眼神,嘲諷的勾起的嘴角,高興時會微不可見流露出一點上揚弧度的眉梢,厭倦時擺出面具一樣的微笑……
那麼生動的來到了他身邊的聞燭。
結婚的七年裡,聚少離多,一隔就半年沒見面似乎已經成了兩人婚姻的日常,裴青山卻突然感覺,現在的每分每秒都是細針刺入骨縫的煎熬。
“裴青山?”
怎麼還出現幻聽了?
他猛地擡眸。
裴青山緊緊的盯着突然出現的熟悉的臉,清晰而澄幽的骨骼每一點微小的動态都深刻的印在瞳孔裡。
那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正蹙着眉緩緩的朝他走過來。
聞燭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突然遲疑的停在了兩米開外的距離。
聞瑟說來調查他的人是裴青山?
裴青山為什麼要查他?
所以,他在這裡查到什麼了?
聞燭的神情不自覺的帶上了兩分警惕,試探性的琢磨着先發制人:“你怎麼在……”
他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疾步走來的裴青山抱了個滿懷。
他的力氣大到仿佛要把聞燭化成濃血融入到五髒六腑裡,骨骼貼着骨骼,血肉貼着血肉。
“……這。”聞燭踉跄的退後兩步,艱難的說完了最後一個字。
南新鎮好久沒有吹來這樣寒涼的一場風了,幾片孤零零的樹葉挂在枝叉上,艱難的搖擺着。
“所以,你是突然被派過來給我做背調的?”聞燭看了一眼被裴青山推開的門,木頭潮濕發黴的氣味從黑漆漆的門後不斷的傳來,他厭惡的離遠了一點,“這麼巧啊?”
“對,”裴青山神色自然,“你們學院還沒接到通知嗎?有個跟政府合作的研究正在找研究員,名單上面有你的名字。”
“是嗎,我昨天才遇到唐傘長官。”聞燭平淡的說,“他沒告訴我這件事。”
當然了,因為根本沒有名單和背調這回事。
“那可能還在保密階段吧。”裴青山張口就來。
“所以唐長官是你的上級?”
“也不全是吧,他是上面臨時調來的,不是很熟。”
唐傘再往上數三個檔次都不夠格當他的上級。
聞燭思量片刻:“這樣啊,上次看到你們在屋裡聊半天,還以為你們之前就認識。”
“他好像很尊重你?”
精确一點來說,是緊張吧?
“嗯?”裴青山回過神來,随口道,“他人好,對誰都尊重。”
“……”
“結婚的時候怎麼沒帶我回來看看,這地方風景挺好的,人也不錯,剛剛還有個退休了的老法醫過來問你的情況。”裴青山今天話異常的多了點,語氣自然的跟在聞燭後面,又重新走進了剛剛出來的屋子裡。
聞燭卻仿佛渾然未覺的打量着屋子,他已經好久沒有回到濱川這個小胡同裡了,刹那間發現其實這十幾年也不過是須臾,
隻是須臾的情緒聚集在了一起,濃烈得仿佛周圍沒人打掃的塵埃一樣,厚重的貼在裸露出來的肌膚裡,然後被突如其來的風暴吹得漫天飛舞。
他突然覺得很疲憊。
“查到什麼了?”聞燭垂下眼眸,再擡起時毫不掩飾裡面的倦怠,他輕輕的扯了一下嘴角,“查到我費盡心思在你面前演了一場戲?”
曾經他以為,那是他來到這裡,做過的最正确的決定。
激起男人最原始的保護欲,讓他在輕而易舉找到一個平靜的結婚對象,一個穩定的錨點。
現在看來,他好像步步都在錯。
裴青山頓了一下,沉默片刻:“為什麼?”
“看你手表不錯,想找個有錢人結婚,滿意了嗎?”聞燭嗤笑一聲,“怎麼,那場戲你不是很喜歡嗎?救贖感很強吧?”
“行。”裴青山點頭,沒評價後半句,隻是問,“牌子。”
“什麼?”
“什麼牌子,什麼款式?”裴青山看着聞燭的眼神滾燙而冷靜,就好像火山噴發出來的岩漿又冷凝成了黑棕色的火山石,笃定道,“你根本就不認識這些奢侈品!”
“裴青山,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喜歡自欺欺人。”聞燭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