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安靜的行駛在人煙稀少的田間小道上。
“哥,如果來的是其他人,你會像今天這樣惴惴不安嗎?”聞瑟輕聲問。
“我沒有惴惴不安。”聞燭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又道,“還有,你離他遠點,他可能是專門沖你來的。”
“繩子這幾天最好一直戴在身上,不要摘下來。”
他記得裴青山當初去了“柔曲”一次,就動作迅速的盯上了那個融合種,這人敏銳得讓聞燭都心驚。
“沖我來的?”
“嗯,他問你什麼了?”
聞瑟一字不差的把當時的談話給聞燭複述了一遍,他沒聽出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哥。”
“嗯?”
“如果有一天,他要來殺我,”聞瑟看着眼前這張神情寡淡的臉,突然緩聲道,“你會選我嗎?”
“也許那一天,他更想殺了我也說不定。”聞燭譏諷的勾起一個笑。
聞瑟沒有再說話裡,車裡陷入了先前的安靜。
她太久太久沒有見聞燭了,即使隻是在去送他回臨京的路上,就這麼安靜的待着,也足夠讓她貪戀的。
南新鎮離高鐵站還有個二十來公裡,這個點高鐵站的人不算多。
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永遠被她精準的控制在一步之外的距離,聞瑟一擡眼就能看到他削薄而寬闊的肩膀,就和當年一樣,就和每個夜晚噩夢結束之前一樣。
“哥,我什麼時候能去臨京找你?”
“不要來找我,”聞燭的聲音還和以前一樣,十年來沒有分毫的變化,冷漠寡淡,“最好永遠别見面。”
聞瑟卻不由自主的問:“因為他嗎?”
因為你身邊已經有了新的錨點嗎?
所以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她這一聲呢喃卻消散在了濱川的寒風裡,聞燭沒有聽到,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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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尋常過日子的夫妻不一樣,他們太習慣于分别了,以至于在裴青山想要找到聞燭的時候,一時間腦海裡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個他有可能會去的地方。
這種挫敗感比聞燭親口在他面前提婚前協議那天還要洶湧,他甚至于對此感覺迷茫。
隻有這個公寓,
隻有這個裴青山實際上很少回來的公寓,
他隻能在這間屋子裡尋找聞燭的影子。
裴青山曾經以為他很了解聞燭,他記得他的所有信息——即使是從安全局裡調出來的那些虛有其表的資料,他會在每一個紀念日給聞燭送回去一個禮物。
他對這七年實際上相當滿意,
愛人很帥氣,性格很溫和,
這段婚姻關系也非常省事。
直到最近臨京事态嚴峻,他在家休了一個這七年以來最長的假期,裴青山才意識到,他似乎對聞燭這整個人都一無所知。
他坐在沙發上幾乎從天黑等到天明,除了陽台上打下來的變換的天光,幾乎看不出來時間在流逝。
亂七八糟走馬觀花的念頭如紛飛雜絮一般把裴長官英明神武了大半輩子的腦袋殼子填充得滿滿當當的,但他整個人卻像是一尊不知喜悲的佛像一樣,把所有令他焦灼的陌生情緒下意識的藏在了冷靜理智的皮囊之下。
直到公寓的門被敲響,裴青山眉眼才輕微動了一下。
李偉光按了半天的門鈴,公寓門被打開,直到他親眼見到了裴青山,才意識到唐傘說的大概是真的。
他環視了一圈,皺着眉,脫口而出:“裴青山,你怎麼回事?”
裴青山臉上其實沒什麼通宵晝夜的疲态,姓裴的是個在戰場上不眠不休跟詭物大戰個幾天幾夜都精神抖擻的永動機,隻是房子裡如同煙霧環繞的神仙效果,不難以看出這個吹毛求疵的自律狂抽了一晚上的煙。
裴青山神色如常的靠在門邊,輕輕掃了一眼他身後烏泱泱的一大片:“什麼怎麼回事?這話不應該我問你們嗎?”
銳利的目光盯得唐傘頭皮發麻,他神色如常的從李偉光身後出來,用的是公事公辦的态度:“裴長官,又見面了。”
李偉光直接打斷了他們氛圍怪異的寒暄,毫不留情的直言:“一号晶體在震,裴青山,你該走了。”
裴青山也不意外,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腰間,結果摸了個空,才慢悠悠道:“行,走吧。”
他比想象之中要好說話得多。
如臨大敵的衆人瞬間松了一口氣。
他還穿着居家的便衣,沒有那一身威嚴聳立的軍裝焊在身上,裴青山看上去一點都不像那個屍山血海的北鬥局老大,懶散的靠在家門口跟李偉光交代沒結的案子。
“唐中校還挺辛苦的。”裴青山不忘了拍拍唐傘的肩膀,感歎道,“又是破案子又是搞押送的,記得讓權騎給你漲工資。”
“……好的。”
“你最近怎麼總是惦記那點工資的事兒?”李偉光早就聽說廖鑫讓他給裴青山想辦法漲工資了,“缺那點錢嗎你就漲?”
北鬥局給國家賣命的,工資怎麼着也不可能低到哪去。
裴青山輕嗤一聲,沒理他,接過唐傘的控制器就往脖子上扣。
李偉光看着他熟練的動作還怪不是滋味的,一點曾經身為人師的古怪良心冒了出來:“你一個長官,怎麼活得跟安全局調教的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