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動,似在斟酌。
“愛卿如此,可有其他要求?”
“老臣不敢期滿陛下,老臣确實有個不情之請。”萬俟将軍身形微顫,“臣女年幼無知,犯下難以饒恕的死罪,微臣不求陛下諒解,隻想把這個女兒一起帶走。”
“從此,山高水遠,再無萬俟将軍和萬俟皇後。”
慕容祁難得沉默寡言,他與安喻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要調戲幾分,今日竟吭也不吭地走在邊上,雖手上還拉着安喻的手,卻明顯心事重重,低沉落寞。
若是此時此刻安喻還不明白的話,那他也枉稱一聲精靈剔透了,他将手從慕容祁手中抽出來,神色間似有思索:“你好像格外在意梅妃之事?”
慕容祁不直接回答,背影挺直的帶着安喻繼續在宮道上前行:“我帶你去個地方。”
曾經恢宏壯麗的儲秀宮,繁華熱鬧、人聲鼎沸,如今卻隻剩下幾叢破敗的鮮花和滿地的落葉,蕭條冷落至極,隻有偶爾的宮人經過,才不至于像個死城。
儲秀宮宮殿内高高的懸挂着一張人物畫像,畫上的女子眉眼溫柔,剛毅果敢,有世家貴族教養出來的氣度端方,也有英雄兒女不拘小節的潇灑磊落。
是難得一見的傾城佳人,難怪能多年聖寵,獨享六宮恩澤。
慕容祁滿懷思念,将手指放在案卷邊角,輕輕揉搓:“這是我的姐姐,親姐姐。這幅畫是當年帝王寵眷之時親手畫就,一筆一畫,盡顯情深。”
慕容祁挺直的背脊有片刻彎曲,他坐在冰冷的方塌之上,對往事娓娓道來:“那年當今聖上出宮南巡,借住我家,不知怎的與我姐姐二人暗生情愫,互通款曲,姐姐至此非他不嫁。”
“皇宮内院,争執相鬥,姐姐自幼被捧在掌心之中,極盡嬌寵,哪裡知道這皇宮就是豺狼虎穴,輕則不明不白喪命于此,重則連累家族抄家滅門。”
“父親執意不允,姐姐便與父親斷絕關系,隻身一人獨自随皇帝北上。”
“果然,雖帝王寵愛,佳話頻出,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位當時寵冠六宮的梅妃娘娘便香消玉殒,莫名其妙病逝宮中。另有殺手潛入我府邸之中,殺人縱火,斬草除根,整個慕容家隻有我一人獨自生還。”
“敵人身份不明,還窮追不舍,若不是我铤而走險反其道而行之,敵人萬想不到我會自投死路還混成太監進入宮中,今日我恐怕也不能在此與你說這些了。”慕容祁說來輕描淡寫、雲淡風輕,但再也沒有人比久經宮闱的安喻更懂得這其中的險象環生了。
一步一路,猶如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稍有不慎,不止自己命喪于此,昔日親人死因就此埋葬黃泉,無緣得見天日。
“更讓人心灰意冷的是,姐姐屍骨未寒,皇帝便大張旗鼓地迎娶萬俟将唯一的掌上明珠入主東宮,帝後恩愛,流傳邊境,百姓群起歌頌效仿,成為典範。”
“而梅妃,好像是這段佳話裡可有可無的局外人。”
“她死了,慕容家滿府傾滅,我在這個世上苟延殘喘,作局者卻高居廟堂之上,享盡尊崇與榮華,哪怕事件敗漏,也不過是監禁而已。”
“我不甘心!”
“那就讓我來作你的刀。”安喻看着慕容祁耳後和梅妃一模一樣的梅花印記,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