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凜冽,又兼新年,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有馬車而過。
原浮生悄悄掀開一角車簾,窺見窗外肅殺之景,耳畔傳來循齊乖巧的聲音:“晚輩豈可随意議論長輩,母親這是陷我于不孝之地嗎?”
有趣。原浮生放下車簾,瞥向左相,果然見她一臉冷笑,一副薄情之貌。
顔執安看似溫和,可骨子裡薄情寡義,看似與人人交心,可無人走進她的心裡。
顔執安仿若被天神罰下凡間渡劫的神女,清心寡欲,什麼都不在意。若不是顔家家主,隻怕也不會對顔家的未來多動一份心思。
這樣的人,讓人望生敬畏,不敢深交。
顔執安氣得無奈,擡手在循齊的腦門上拍了拍,瑩白的手劃過循齊的眼前,循齊果斷伸手握住她的手,整個人靠了過去,如此親密,又讓原浮生詫異。
看來,顔執安是真的打算好好教訓這位儲君!
馬車哒哒前行,車子裡靜了下來,循齊靠着母親打瞌睡。原浮生望着她粉妍的小臉,詫異道:“你竟待她如此真心。”
“若不然呢?”顔執安也是無奈,越相處,她就發現循齊待她,當真如母,漸漸地十分依賴。
孤苦無依的人,陡然遇見‘生母’,怎麼會不依賴。
顔執安阖眸,紅唇微動,道:“當年,我被帶離母親身邊之際,我也曾害怕過。”
那一年,她漸漸露出尋礦天賦,顔家人不管不顧地将她帶走,她的母親都無法拒絕,甚至不敢抗衡。
後來,母親被放回到她的身邊,可那時,她早就過了需要母親的時候了。
循齊還小,她可以理解循齊依賴母親的心思。
聞言,原浮生的眼中染上一抹心疼,可随後,顔執安冷冷地笑了,“原山長,你跟着我,是想做什麼?原家可是有家訓,其子孫後代不得入仕,有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你忘了?”
心疼不過兩息就遭到冷嘲熱諷,原浮生整理衣襟,淡然道:“我本就去找你的,誰說我要入仕,不過是想多看你一眼。”
顔執安像見鬼一般伸手捂住循齊的眼睛,呵道:“别在我女兒面前胡言亂語。”
她的慌張,讓原浮生得意地笑了,她望過去,好似在說:她是你女兒嗎?
顔執安氣個仰倒,“你下車!”
“我不說了!”原浮生認慫認得非常快,正襟危坐,不忘擡手整理鬓上的玉钗,平靜說:“好了,你當我不存在。”
顔執安冷哼一聲,松開循齊的耳朵,緊張地低頭看着她,見她睡得正香,這才松了口氣。
她看着循齊,原浮生則看着她,未曾想到,往日薄情的人竟然也會這麼在意一人,哪怕真的不是她的女兒,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原浮生眼中出現憐愛,不得不轉過身子,轉移注意力。
晚間,一行人住驿館。循齊年幼,早早地安睡去了。顔執安看着輿圖,原浮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你要去哪裡。”
“南豫州東南方向。”顔執安指着一座山,“這裡。”
“這麼遠啊……”原浮生驚歎,她已經多年沒離開過金陵城了。
顔執安瞥她一眼,“百裡之地也叫遠,一來一回,不過半月時間罷了。”
原浮生平日裡不出門,兩百裡地對于她而言,确實有些遠了,但她還是選擇跟過去看看,便道:“你确定這裡有東西嗎?”
“不确定。但我帶了火.藥。可以試試。”顔執安十分自信,“前些年我便去過,未曾探明,這回再試試。”
原浮生詫異,“你哪裡來的火.藥?”這玩意兒是朝廷禁忌,若是被發現,是要論罪的。
顔執安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十分自信,道:“我自有來處。”
“罷了,你是左相,你就是朝廷。”原浮生無奈輕歎一句,目光在她五官上徘徊,幾度留戀,最後不舍離開。她道:“你認下循齊,将來怎麼辦?”
“自然是輔佐她。”顔執安平靜道。
原浮生歎氣:“我自然問你的終身大事。”
“我從未想過嫁人。”顔執安掃她一眼,“你自己都不嫁,還來勸我?小心天打雷劈。”
勸人嫁人,天打雷劈!
原浮生無奈,“我何時勸你嫁人,隻是你為循齊弄得名聲難聽,可值得嗎?”
自古以來,皇帝多疑,循齊日後如何待她?若是奉為良臣也就罷了,萬一心中生疑,可值呢?
窗外月影而至,庭院内積了一片光華,遠看似水潭,近看一片皎皎。
顔執安走到爐前,提起爐上水壺,倒入茶盞中,半涼的茶水便又被沖熱了。
原浮生跟着走過去,眼前人依舊冰清玉潔,舉止優雅,歲月在她身上沉澱,将那份天真掃之幹幹淨淨,洗盡鉛華,獨留一份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