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走出療養院的時候，一直在思考着聞醫生的話。
一個放心的人，太難了。如果是早期可能是司祁，畢竟小雪也認識他很久了，熟悉的人更容易放下戒備心。但是家裡出事後，他真心覺得這個人處處透着古怪，他不願意對方和小雪搭上話，他不信任。
盛夏手揣着衣服兜，垂着腦袋看着腳走過的磚石小路，夜晚的風變得更冷，刺的大腦皮層突突地疼，他從脖頸後吊着的那一大堆裡面，扒拉出一件連帽衫的帽子給自己罩住腦袋，加快步伐。
“走路都不看人的嗎？”一雙手從他背後拉住了他衣服，“還有，你這後面到底有多少層帽子。”
盛夏回頭，驚喜道：“顧文煜。你怎麼來了？”
“來接我眼瞎的小祖宗。”
盛夏的驚喜被沖淡了一半，想着等會要在摩托車上吹冷風，就覺得人生無望，“那你再等會，我想去療養院借個熱水袋。”有了熱水袋，起碼等會回家不會胃疼。
顧文煜皺眉：“你要熱水袋幹什麼？不舒服？胃又疼了嗎？”
盛夏搖搖腦袋，說：“我這是以防萬一。”
顧文煜這才明白熱水袋的用途，好笑道：“行了，不用熱水袋。不讓你吹風。”
“哈？”盛夏疑惑。
顧文煜按了開鎖鍵，路邊一輛跑車燈亮了亮。
盛夏看了看車又看了看顧文煜，“有證嗎？”
“你說呢！”顧文煜打開了副駕駛，将盛夏塞了進去。
“等下，車座上有東西。”盛夏将副駕駛座位上的袋子拿了起來，和自己的書包一起放在腿上。
顧文煜繞道駕駛座打開車門做了上去，“系安全帶。”
盛夏毫無動靜。
顧文煜一邊扣好自己的安全帶一邊發動了車，安全帶指示燈亮起，他轉頭看了過去。盛夏乖巧的坐在副駕駛座椅上，雙手環抱着腿上的袋子和書包，眼睛目視前方。
“行，我小祖宗不止眼瞎還耳聾。”顧文煜說着伸手繞過盛夏幫他系安全帶。“咔嚓”卡扣順利的扣進鎖頭。
顧文煜看着拼命壓抑住表情的盛夏，忍不住擡手戳了一下嘴邊的小米窩。“笑吧，别憋着了，憋狠了臉會抽搐。”
這句話像個開關，盛夏用手背擋住了下半張臉，笑聲從指縫裡面露出來。
“出發了。”顧文煜又什麼順了一下盛夏的頭發，慢慢發動了車。
“讷，顧文煜？”盛夏笑完後靠着座椅看着駕駛車的人，校服外套已經脫掉，啞光面料的黑色羽絨服襯托下，那張臉突然顯得有點成熟。盛夏的目光從臉轉到手指，手指關節處突出，現在泛着绯紅，很明顯剛才在車外站了很久。是怕錯過自己嗎？
“嗯。”顧文煜注視着前方，随口應聲。
“沒事，叫叫你。”
盛夏原本是想問，換車的原因是不是顧慮到自己覺得冷。但話到嘴邊，發現問不問沒有意義。他相信這一定是真實的原因，但這不一定是他會從顧文煜口中聽到的原因。
“對了，袋子裡面的東西你試試看。”
盛夏指着手提袋問，“這個嗎？是給我的。”
車停在了十字路口，紅燈在夜晚十分刺目。顧文煜轉頭說：“不然呢？我放在這兒幹嘛。”
盛夏打開了包裝袋，裡面是個精美的盒子，盒子裡面放着的是一條黑白印花羊絨圍巾，花紋是乍一看隻是簡單的線條和色塊，展開才發現是叢林，圍巾看起來厚實拿起來輕盈，摸起來特别柔軟舒适，特别暖和。
盛夏忍不住摸了又摸，“這是考試禮物嗎？成績不是還沒出來嗎？”
紅燈轉綠，顧文煜繼續開車，“我對你有信心。主要是，你每天拉一百遍拉鍊，低領外套也變不成高領。”
盛夏彎了彎眼，“萬一我明天成績出來退步了怎麼辦？”
“那我隻能搬去你租的房子，24小時監督你學習了。”顧文煜不假思索道。
盛夏愣了愣，他突然好希望自己這次考砸，是怎麼回事？
........
第一次調考，學校十分重視，考完就組織老師連夜改卷，第二天就統計學校分數線，然後下發到各個班級。
這次更絕的是，在正校門口拉了一個展示闆，上面直接挂了所有高三學生的成績表，從單科成績到全校排名寫的清清白白，四個分數線畫的清清楚楚。分數可以沖一沖top級的院校學生成績更是加粗。每個走進學校的師生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卧槽，這還有沒有人格可言。”“學校是瘋了，真不怕有人受不住跳了。”
“我成績不好，不代表我沒有自尊心。”
“怯，你自尊心竟然這麼強，考這麼點分數的時候，沒見你害臊了。”一個人忍不住低聲嗆聲。
“成績好就代表一切嗎？你在這邊耀武揚威個什麼勁。”男生不小心聽見了，氣憤的回嘴道：“你誰啊，成績有多好，展示給我看看，上的了TOP的學校嗎？那我們沒有差别，都是差生啊，五十步笑百步，你裝什麼逼。”
“真可笑，别把我和你這種隻能靠着藝術生才能有書讀的混為一談。”
吵架的範圍逐漸擴大，當出現了某一個特性的指責，就會上升群體效應。在喋喋不休的吵鬧聲混合的各種勸架聲音中，盛夏擠了進去。
他先是一眼看見了顧文煜的成績，畢竟加粗加黑，想忽視都難。然後他開始往下找自己的名字，一直看到後半段，才看見盛夏兩字。
他輕蹙額眉，後面跟着的分數詳細信息裡，數學竟然是零分。
周圍的吵架還在熱火朝天，下一秒就要變成群毆了，站在門口的教導主任過來趕人，拿着喇叭嚎叫道：“幹什麼，想去我辦公室喝茶嗎？”
吵架的幾人見主任來了，就開始像四周散開，走的時候還憤憤不平的相互放着狠話，巴不得語言可以變成利劍，刺對方幾刀。
盛夏腳步急促的爬着樓梯，迎面來了一人，站在樓梯的轉角處，是那天在考場貼小抄的男生。他正滿臉的春風得意，小人得志的笑容居高臨下的看着上樓的盛夏。
盛夏調整了走路節奏，變得閑庭信步起來。正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盛夏停住了，側頭對着男生說：“你的傑作？”
男生沒有回答，隻是轉眸對着盛夏笑了笑，連笑聲都沒有發出來，但是嘴角的譏諷，眼神輕蔑，已經彰顯的十分清楚。
“這次到是學聰明了，我沒錄音。”說完晃了一下自己黑屏的手機，繼續道：“挺有本事啊，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我腦袋的知識你偷的走嗎？我的大學你換的了嗎？”停頓後，又湊近在男生的耳朵邊，小聲挑釁道：“我的顧文煜你搶的走嗎？”
最後一句話充滿了輕快，和志在必得的強勢，男生得意洋洋的笑容驟然消失在嘴邊，他眼神又變得陰冷起來。
盛夏将書包放了下來，昨天考完就去了療養院，書包裡面的東西都沒動過，正好現在有了作用。他打開了書包拉鍊，從裡面拿出一張紙，慢慢展開。
男生大驚失色伸手要搶，盛夏又塞回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