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了提升自己的魔修屠殺友合村,又在這裡心安理得地做着他們的護世佛?!這千年來,你當真沒有忏悔過一絲?”若答案是如此,此人當真是死不足惜,她必須将他帶回仙界押入雲羅煉獄為所有死去的冤靈贖罪。
玉岚卻突然沉默了。他面上呈現一片死氣,眼眶和鼻尖微紅,像是強迫自己将巨大的悲痛掩埋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待他終于滾落一滴熱淚,他方才笑說:“當然。”
他忍下自己的情緒,又擡起頭來對眼前的百姓們說:“這位姑娘是仙子,不會傷害你們。你們都回家去吧。”
百姓們将信将疑地抱着棍棒漸漸散去,街中僅留下三人。林恃無駕着馬車正在不遠處停留,見人群散去,他便放心策馬趕來。
“要帶上他啟程嗎?”林恃無問。
阿堯沒有來得及回答他,隻看着蘇行憐緩步走向垂着頭的玉岚,走得恍如背着千斤重擔,壓得她連喘氣都顯得疲憊。
她聲音顫抖地說:“你甚至毫無悔意!我的阿爹阿娘千萬年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凡人,他們即便是修煉成人形,都隻是想在村子裡踏踏實實過着普通日子……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
你倒是想死得輕松一了百了,可那些無辜的妖靈也再回不到這個世間了!你本是仙君,怎可對他人生命如此淡漠?!”
“正因為是仙才淡漠啊。”他毫無防備地咯咯笑起來,笑得蒼涼而悲壯,“從頭到尾無情的都是他們,不是我。”
玉岚似被過去的回憶侵襲,突然跪倒在地,無聲抽泣起來。
“阿堯,述羲哥哥。”蘇行憐還有好多好多的情緒沒有發洩,可那人将自己包裹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再發火也隻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于是她說:“再在這裡留幾日吧,我一定要讓他在這片土地上對着我族人的亡靈深深忏悔,不然他們永遠都不會安息。”
“好。”阿堯看着蘇行憐單薄的身形,将她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翌日一早,阿堯喝下蘇行憐為她準備的紅棗蓮子羹,準備先去看看無拂的傷勢,沒想到剛出客房的門,就撞見了前來尋她的林恃無。
無拂過去天天找林恃無的麻煩,如今她還讓人照顧他,實在是覺得歉疚。她本也想去找他賠禮道歉,順便問問他昨日是不是真的隻是沒有找見他們,摒除一下自己心裡不該有的惡意雜念。沒想到林恃無自己找上了門來,她便邀他進了屋。
“今天這身很适合你,很好看。”林恃無沒來由的一句誇贊,惹得阿堯突然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阿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紫白襦裙,不好意思地扶了扶腰間淡紫色的腰帶,禮貌回應:“啊,謝謝,這是小憐給我買的新衣裳——先生一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對了,無拂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他修為不低,再調理幾日便能醒來,你不用擔心。”林恃無今日站着并不像前幾日那樣傲然了,反而有股子說不上來的憔悴。
他似仍将注意力放在阿堯那身新衣上,繼續同她自言自語地說着:“我認識一名女孩,她也愛穿這樣淡雅的紫衣,每次她對我笑的時候,我心裡那朵屬于她的紫色鸢尾也一并綻開了。”
“原來恃無先生也有愛慕的姑娘。”阿堯見林恃無似并不急着走,有意要同她講述起過去的悸動,她便提起茶壺為他斟起茶來,一邊問他,“她也是妖嗎?你同她表明心意了嗎?”
“她是狐,但是她死了。”林恃無語氣淡淡的,卻将阿堯斟茶的手驚得頓在了原地。
“唉,生死無常,妖死不能複生,先生還請節哀順變……”阿堯重新斟完茶,将茶杯遞到了林恃無面前。沒想到他突然握過她的手腕,她一沒留神便松開了手,新添的茶盞應聲落地,一下子摔得稀碎。
她不懂先生這是何故,剛想疑問,卻聽他沉聲道:“阿堯對不起,我不願她就這樣死去,如今隻有你能幫我……”
“我怎麼幫?……”阿堯的話似完未完,眼眸卻已被另一雙瞳孔拉入了玫色的深淵。在那片玫紅色的魅惑下,她仿佛聽聞自己失速的心跳,仿佛聞見清甜的香味,仿佛自己正置身名為情愛的汪洋,成了眷戀柔情的凡夫俗子。
再看向林恃無時,他已成了她的全世界。
“阿堯,你願為我去死嗎?”他熄滅了眸中的媚火,與她離開些許距離。
阿堯無法自控地跑上前撲進他的懷裡,眼裡早已沒了任何生機:“願意,隻要恃無哥哥開心,阿堯做什麼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