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恃無搶先一步定住了蘇行憐之身:“你别沖動,阿堯既留他性命,便說明他不能就這樣輕易死去。”
蘇行憐看着倒在地上毫無血色的阿堯,強忍着心中的憤懑冷靜下來。
“小憐。”阿堯在林恃無的攙扶下坐起身來,輕輕喚她:“他手上沾的不僅是你們族人的血,還有千百年來無數妖靈的生命。若要為妖讨回公道,此人不可殺……”
她又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無拂,見他仍靜靜躺在那未散作飛絮,便說明他的魔丹尚存,她終于長籲一口氣放下心來。她想,或許是她方才那一吻救下了他們彼此,看來他們之間的羁絆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
空中的烏雲已經散去,月光灑到地面帶來更深的涼意。解除定身的蘇行憐看那還在讪笑的白發男子甚覺紮眼,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擡腳将他踹至一邊,令他陷入了昏迷。
“接下來怎麼辦?”蘇行憐環視了一圈,眼下衆人倒的倒,傷的傷,殘的殘,在這個嫉妖如仇的山風鎮裡已沒法久留,“他是鎮上百姓信奉的仙君,可他被我們抓了,我們還能出得去嗎?”
“恃無先生。”阿堯虛弱地請求林恃無,“麻煩你帶無拂回車上,外面的百姓,我來解決。”
“不行,你氣血虧空,即便是仙也無法以寡敵衆。我是方丈山的道士,他們自然不會對我有看法,還是交給我來。”
“不……”阿堯望着後院裡依稀可見的其它妖靈屍身,一想到他們被取了妖丹再無法入輪回重生,便不由哀歎,“正因為你是百姓心中除妖的道士,你就更不能去。人妖之仇,解鈴還須系鈴人。”
衆人走出饕餮軒時,街上果然已經圍了衆多百姓。他們手中持着各式棍棒,看起來氣勢淩人,面上卻還是膽戰心驚的模樣,尤其當看到來者并非敬仰的仙君時,更是吓得連連後退。
林恃無依着阿堯所托将無拂帶去馬車,剩她與蘇行憐一同将那牢牢捆綁的男子扔在了衆人面前。
“玉岚仙君……這……”百姓們望着地上昏迷的男子手足無措,他們不敢确認那人是否為自己祖祖輩輩供奉千年的護世佛,雖想救他卻又紛紛不敢上前,生怕自己的小命也要不保。
“玉岚?”阿堯在腦海中細細回憶,并不記得位列蓬萊的仙班中有此名号。若他真來自蓬萊,應是千年前就已成堕仙,早被蓬萊除了名。
阿堯向着街中衆人疑問:“你們為何封他為佛?你們可知,他既非仙亦非佛,而是魔。他令你們捉妖,也不過是他為了取得妖丹提升自己的魔階修為。千百年來,你們竟将霍亂世間的魔奉為佛,還甘願做着他的手中刃。”
“你這隻妖物少在這裡妖言惑衆!”有人躲在人群裡大喊,阿堯看過去,卻因人頭攢動太多而分不清聲音究竟源于何人,“若沒有玉岚仙君,就沒有今日的山風鎮。他本就是仙,又始終護着我們平安,我們将其奉為佛有何不可。”
“可你們口中今日的山風鎮,也是憑他殺害了我們有蘇一族,霸占了我們族人的友合村,在無數無辜狐妖的血肉上建成的!”蘇行憐氣憤得雙眼通紅,身後的五尾再難抑制搖曳,複讓街中衆人吓得倒退更大一步。
“看啊!她真是化形的大妖!我們難道不信仙要信妖?笑話!”
“狐妖害人,死有餘辜!”
“對!死有餘辜!”
四面八方傳來的呐喊聲即将擊碎蘇行憐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她揮手而去,方才喊話的那些人臉上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五道血爪痕。這下,他們吓得哇哇大叫,人群也開始騷亂起來,欲抄起家夥同阿堯和蘇行憐拼了。
“住手……”地下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清醒,他隻是幽幽的兩個字,便叫在場百姓皆停住了身。
“仙君?”百姓持棍的手一頓,試探着看他。
那名玉岚仙君雖被縛靈帶五花大綁,卻還能艱難地站起身來。他站在阿堯身前,看着不遠處一張張憂慮的面孔,轉回身來對着阿堯苦笑:“我曾笑玉清棄修無情道,甘願自毀仙根在人間做那容顔易老的道教師尊,沒想到千年後竟真遇到你這樣個同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心比眼高地妄想衆生平等。”
“你身為仙,卻與魔為伍,與妖做朋友,甚至為了他們甘願舍棄自己的性命——雖可笑,但也令人敬佩。”
他又轉向阿堯身後還在發怒的蘇行憐:“友合村之事确是我所為,你要報仇便尋我來,和方丈山沒有任何關系。這些年來玉清始終在為我贖罪,如今我命數将盡,他總算不用再為這個隻會惹事的哥哥操心了。”
“這些都是廢話。”阿堯将他推至百姓面前,“你還沒解釋你為何要引起人妖争端!他們既信你,你便告訴他們,妖沒有做錯什麼,他們不該被這樣斬草除根。”
“說了又能如何?”玉岚對上面前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深知愚民不可教,“我被玉清設法困在這鎮上千年,亦在祠堂受無數百姓的頂禮膜拜千年,你就該知道他們心意如何,我是殺了妖,但我成了他們的英雄。
小朋友,你有着一股天真的沖勁,但你要記住,盡人事,聽天命。天命……素來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