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打更的鑼聲有節律地自街道上傳開。
城中一夜出了三條人命,一時間人人自危,根本無人敢夜裡外出。更夫隻求趕緊了卻這樁苦差事,好早早收工回屋。
可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在經過一處偏僻的小巷時,更夫身後突然傳來異響。
他戰戰兢兢轉過身,便見一隻樹妖張牙舞爪揮動着樹藤,正對着他垂涎欲滴。無數樹藤化作利箭,正要刺入他的皮肉中。
驚叫過後,一道紅色屏障竟将樹妖彈開。更夫見狀,扔下鑼錘撒腿就跑。那樹妖喘息過來,欲追去,卻又被飛來的绛淵扇擊退。
绛淵扇落回手中,修燭執扇一下一下地輕敲掌心,自一旁優哉遊哉走了出來。
樹妖一眼認出修燭是那日在荒村的人,想到在布莊布下法陣的觞澤,她發出一陣狂怒:“是你将那小子引過去的!竟敢壞我大事!”
“那日我提醒過你。看來,是吃的苦頭還不夠。”修燭冷眼旁觀暴怒的樹妖,紅眸中殺機已起。
“我先吸幹你的血,再去殺了他!”這樹妖寡聞少見,并不知眼前人身份,此刻放狠話倒是底氣十足。
“哼。”修燭冷笑一聲,立在原地擡手便輕松接下一擊。又一揮扇,淩冽的靈力直将她逼退數丈之遠。
隻一招,樹妖方才的氣勢便已悉數消退。她想逃,卻是怎樣也尋不得機會。本以為必死無疑,修燭卻被遠處傳來的聲響分了神停下來。
樹妖來不及多想,便飛身越過高牆逃往郊外去了。而修燭則隐去紅瞳與绛淵扇,尋了一處牆角躲起來。
急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觞澤循聲追至此處,卻還是錯過了那妖怪。
躲在暗處的修燭偷偷觀察了他一會兒,蹑手蹑腳走到他背後捂住他的雙眼。
不用猜也知是誰,這冒冒失失的修燭,必是又不聽勸偷跑了出來。
觞澤拂開她的手,極度無奈轉過身:“你怎麼又出來了?腳不疼了?”
修燭點點頭,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不是你叫我助你捉妖嗎?我可不能白收你的禮。”
觞澤一時語塞,她倒還挺講原則。他環顧四周,确保此處無異樣後,調侃道:“那此處可有妖氣?”
修燭搖搖頭。
觞澤忍不住再次說教起來:“且不說那樹妖手段毒辣,你孤身出門萬一再遇見别的妖……”
“妖族也并非都是惡妖,何況我嗅其味知其蹤,懂得進退保身。”修燭聽膩了他的唠叨,未等他說完便轉身往回走。
可觞澤卻在聽了她的話後神情嚴肅,聲音也比以往低沉了幾分:“妖便是妖,即便一日不作惡,也難保妖性大發時不傷及無辜。”
在看待人與妖孰是孰非的問題上,他們二人自然站在了同族這邊。觞澤對妖以偏概全,修燭必不能任由他抹黑妖族。于是兩人便就此理論起來,誰也不讓誰。
“依你所言,人便全是善類了?我看人間多的是雞鳴狗盜、作奸犯科之輩。”
“人無妖力,遠比不得妖禍患無窮。”
“捉妖師還會法術呢,若心生惡念又能借身份僞裝,才更是禍患無窮。”
“妖……”
“妖什麼妖,你個瞎眼半吊子,捉妖還要弱女子相助,盡早自戳你那天眼吧。”
“哎……”
最終還是修燭更勝一籌。她陰陽怪氣将觞澤貶了一通,絲毫不顧他的挽留便兀自跑在前頭回了客棧,留下跟在身後的觞澤滿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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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睡姿變幻無窮難以捉摸,修燭絕對是觞澤所見過的佼佼者。
除卻昨晚兩人龃龉分開,前幾晚都是修燭纏着觞澤陪她入睡。每次觞澤醒來,必得替她蓋一回被子。
今日見她久不起身,觞澤便推門去叫她,一進門便見那床被子又無辜地躺在了地上,哪怕她整個身子晾在外面也還酣睡着。
觞澤見此搖搖頭,彎腰撿起被子為她蓋上。
“早啊。”臉上的酥癢喚醒了貪睡的修燭,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邊坐起來舒展筋骨,邊打了個哈欠。
聽這聲招呼,似乎将昨日不悅忘幹淨了。
觞澤不禁一笑:“起來用午膳。”
一見到他,修燭便回想起昨晚的那些話,心中又生出些許别扭,抓住被子便要倒下去。
“若是昨晚的話令你不快,我在此道歉。”說着,觞澤從身後拿出一串糖葫蘆。
修燭剛要去接卻又收回手,臉上還有些怨氣:“出去。”
觞澤以為她還生着氣,又想解釋一番:“我……”
“我要更衣。”
修燭睨了他一眼,他方才了然,順手将衣裳放在她床邊後才出去掩門等待她。
補了一上午覺的修燭還比不得早起追妖一上午的觞澤精神,飯桌上她也是神态疲憊、雙眼耷拉。
觞澤已接連夾了好幾道菜,修燭卻對着眼前的兩根竹棍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