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啊!”
修燭死死抱住了觞澤,緊閉着雙眼将臉埋在他的胸膛。
“哪兒來的蟲子?”
觞澤不解道,在看了四周的蠶後方才恍然大悟,
“這些都是桑蠶呀。”
桑蠶啃食桑葉的聲音窸窸窣窣,加之它們的氣息又深深印記在修燭腦中,此刻的恐懼令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
修燭雙臂的力道不斷加重,聲音也透着膽怯:
“我、我最怕蟲子了!全身光溜溜、肉乎乎,還、還不停蠕動,太惡心了!”
“那……你先靜下心來嗅一嗅,我們待會兒便出去,可好?”
觞澤仍不願放棄正事,即便現下修燭驚慌失措,他也還想讓她再探一探。
“我不!立刻走!”
修燭哪聽得進去他的話,此刻隻想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
觞澤顯然低估了修燭對蟲子的恐懼,光抱着自己不夠,她還在使勁往自己懷裡鑽,根本不敢睜眼。
于是乎隻得将辦正事的心思作罷,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邊哄邊安慰:
“好好好,立刻走立刻走。可你這樣抱着我,不好走路啊。”
“别說了!趕緊出去!”
修燭急得直跺腳,拼命往門口的方向拽他。
觞澤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隻好抱着她引她走出了蠶房。
“好啦。”
聽到頭頂傳來觞澤的聲音,修燭微微側過頭睜開一隻眼瞧了瞧,在見到自己置身天光下後,方才擡起頭松開他。
修燭的面頰還殘留着受驚後的绯紅,額前的發絲被她蹭得淩亂。她有些急促地喘息着,臉上神色也是驚魂未定。
觞澤見此啞然失笑,連蜈蚣都敢抓來泡酒的人,竟會害怕小小桑蠶。他是既不解,又覺得好笑。
“哼!”面對他對自己的嘲笑,修燭嘟起嘴,氣鼓鼓地轉身跑了。
眼見現下也無迹可尋,觞澤輕笑一聲,便也跟随她而去。
道路兩旁的院落裡随處可見煮繭抽絲的養蠶人,觞澤越回憶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
他一面往回走,一面盯着這些養蠶人的動作。
恰在此時,一位養蠶人手中的蠶絲即将被完整抽出,蠶繭包裹下的蠶蛹因此若隐若現。
一根蠶絲抽完,焦黃短胖的蠶蛹便完全暴露出來,随後也失去價值被人丢棄角落。
對了,蠶蛹!那枚蠶繭中沒有蠶蛹!
觞澤如醍醐灌頂,頃刻聯想到了那日的異樣。
可僅僅是發現這一處疑點,他也是無法知曉那些養蠶人是如何失蹤的。
這時,回身過來拉他的修燭将他的思緒打斷。修燭一臉的嫌惡,離去的步伐也愈漸加快。
鮮活的桑蠶已足夠讓她倒胃口了,更何況蠶蛹。
她真是不明白,這種惡心又可怕的東西觞澤是如何能看得這樣起勁的。
“大師!你們叫我好找啊,快随我去,張嬸家也快出事了!”
遠處一青年火急火燎地向二人跑來,他氣喘籲籲地在他們面前站定,稍作喘息便領着他們一路拐進了街角的一處院落中。
“娘,您究竟是怎麼了?
前幾日還在規勸老周莫要煮繭,今日到了自己身上如何便被财迷住了心竅了!
老周已經不見了,您趕快丢了這不祥之物去!”
“放開!沒有娘養蠶織綢,哪來你念書的錢!”
“我甯願不念書,也不願娘為此丢了性命!”
“哎呀你個小兔崽子,存心咒你娘呢!看老娘不打死你!”
張嬸母子此時正在鍋前争奪那顆蠶繭,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争執,久久僵持不下。
他們身邊也圍了許多鎮民,有規勸的、有拉架的、也有看熱鬧的……與那日在老周蠶房外的場面相差無幾。
青年帶着二人穿過人群走到張嬸母子前,趕緊叫停了混亂不堪的場面。
“大師,你們可算來了!懇請二位大師快救救我娘吧!”
張嬸兒子迎上前來,迫切央求二人。
觞澤見到眼前熟悉的場景,也不再打算像那日般溫和處之。
方才路上所觀已讓他心中有了主意,遂直接對張嬸兒子道:
“勞煩你給我一柄刀。”
張嬸兒子聽後,轉身回庖屋中拿出了一把菜刀。
觞澤在一衆鎮民的驚訝與疑惑中接過菜刀,面向張嬸停頓了片刻,二話不說便舉起刀來對她砍去。
衆人見狀齊齊發出一陣驚呼,張嬸見到揮來的刀刃大叫一聲,迅疾便下意識舉起懷中的蠶繭抵擋。
隻聽得一聲刺耳的聲響,刀刃與蠶繭碰撞。
刀身發出金屬開裂聲,随即刀刃卷曲,無數碎屑片片脫落,原本平滑鋒利的刀刃瞬間變得如鋸齒般凹凸不平。
反觀那蠶繭,不僅形狀不改,連裹成蠶繭的絲竟也是未斷一縷。燦爛的日光下,蠶絲晶瑩剔透,更為奪目。
衆人長舒一口氣,随後不禁為蠶繭的堅韌啧啧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