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觞漓在自己面前也向來如徐朗這般率真活潑。離家多時,他倒還有些想念與觞漓朝夕相處的日子。
“你呀,今後少沉迷在這些東西上。典拍行裡的人形形色色,可不是每次都能有這樣的運氣的。”
修燭的話聽來雖像是在打趣,語意卻是真心在提醒徐朗。
幾人行至橋上,恰遇岸邊人聲嘈雜,橋頭也圍了一群人。
這些人相互間指點交談,獵奇、驚異、不安、恐懼……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們臉上都具象呈現了出來。
人群中心隐約可見一具濕漉漉的屍體躺在地上,其周身發黑,暴露在外的皮膚已隐約看得出腐爛的迹象。
圍觀的人雖多,卻都距離屍體很遠。
唯一例外的,是處于正中的五明。
他正圍繞着屍體仔細查探搜尋,忽而躬身,忽而掀開衣袖,絲毫不顧慮其散發的異味。在衆人的稱贊下,他看起來倒真像一位老練精幹的捉妖師。
即便并未湊近去查探,修燭他們也知,這又是個失了精元的人。
“還真讓他說中了……”
徐朗呆呆地眼觀了不遠處的情形,眼裡既有不解,也有對先前自己看法的懷疑。
瑺意與秉之相視一眼,回身走到觞澤身旁:“師兄,恐怕有更厲害的角色未被我們找出。”
觞澤沉默不語,靜看了五明的方向一會兒,神情凝重:
“回客棧。”
————
入夜,松城街巷燈火闌珊,繁華如舊。
有了五明坐鎮,饒是城中有妖孽害人的消息已傳遍,人們出行也并未受到影響。
此時,一行人已按照計劃分頭在城中搜尋。觞澤與修燭前往典拍行查探,瑺意與秉之則在街頭巷尾巡視。
說來也怪,秉之專門挑了偏僻無人的巷子轉悠,可逛了半個多時辰,愣是一點妖的蹤迹也未見到。
又走通了一條巷子,仍是一無所獲,秉之的警惕性也就随之松懈了下來。
他低頭穿過熙熙攘攘的繁鬧街道,欲往下一處妖可能會出沒的漆黑小巷。
可正是因他未曾留意到前方的動靜,下一刻,一個人便迎面與他撞了滿懷。
原以為兩人都會被撞到在地,可那人的身子卻像是燈草做的似的。分明是他撞上的秉之,秉之在原地紋絲不動,他卻受了力直直便被彈開出去。
秉之擡頭時,恰好見他即将倒地。便就勢拉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拉回。
好容易站穩,他才緩緩擡起頭。
他那張暗沉的臉上看不見絲毫生氣,目光空洞,身形搖搖晃晃,看起來俨然一副病入膏肓之相,似乎馬上又要栽倒下去。
秉之為他的面色一驚,還未等到開口詢問,他的頭頂便慢慢析出絲絲縷縷的白煙,面色也愈發暗沉。
也不知此人中了何等妖術,他的精元此時正在脫離□□。
碰上這等情形,秉之必不會袖手旁觀。他趕緊伸手扶穩此人,又施法穩住不斷脫離的精元。
可任憑秉之如何費力,最終也并未能挽回他的性命。僅僅隻過了片刻,他的精元便盡數消散,整個人形容枯槁,重重栽倒在地。
方才的一幕出現在鬧市,不明真相的百姓看在眼中,便成了另外一個故事。
他們隻認為那人撞了秉之,秉之則惱羞成怒施展妖術加害。畢竟就地上那人眼下泛黑的膚色看來,不用想也知這前因後果人族是做不到的。
“妖怪啊——”
倏地,一人驚叫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如一道驚雷劈下,人群立時炸開了鍋,紛紛驚恐呼号着四散奔逃。
秉之根本來不及解釋,一陣騷亂過後,方才還人頭攢動的街道此刻已是空空如也。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下意識擡手,卻瞧見自己掌心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滴血。
自己未曾受傷,适才相撞時也是他去拉的這人。這滴血不是出自他,那便隻能來源于眼前失了精元的人了。
想到這裡,秉之立即蹲身下去,擡起他的一隻手查看。在右手未發現異樣,又擡起他的左手。
果然,此人左手食指指尖殘留着一點血迹,而這血迹正是自指尖上的針眼滲出。
更奇怪的是,其食指指甲上還挂着一縷絲線。
秉之将那縷絲線取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五明仙長,就是他!就是這妖怪當街行兇,又害了人!”
這人是方才旁觀一切的一個小販,在大家都四散逃命的時候,便是他帶了幾人火急火燎地前去典拍行請了五明來。
小販躲在五明身後,一面義正辭嚴指認“罪魁禍首”,一面又害怕眼前的“妖怪”順帶連自己也一并害了。
聽了小販的一番話,五明卻不急着出手。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秉之身前,看了看地上死狀凄慘的人,又看了看秉之,從容不迫道:
“他并非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