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燭卻反問:“你适才離得近,當真未察覺出異樣?”
秉之吸了一口氣回憶片刻,臉上的疑惑卻随回憶越生越多。
實在想不出了,他便擡眼問道:
“他不過是個雲遊四方的修行之人,的确非是妖族。你倒說說,他有何異樣?”
“他周身圍繞着怨氣,還散發着一種……”修燭頓了頓,腦海裡迅速搜尋記憶裡曾嗅到過的氣息,最終卻隻有含糊措辭,“極為特殊的氣息。”
瑺意與秉之相視一眼,越聽她說越是不解。
瑺意疑惑道:“何謂‘極為特殊的氣息’?”
“這種氣息我從未聞到過,不好說。”修燭如實道出。
她的嚴肅,來源于對那股特殊氣息的未知。饒是她已修煉千百年,對世間事也并非俱能了如指掌。
她總覺得,五明身上的種種迹象似乎與古書上描述的某種術法相符。隻是她記得不清楚,又從未真正見到過,因而并不能全然笃定。
但她能肯定的是,這個五明絕非善類。
觞澤倒是相信修燭的判斷,可秉之就不能苟同了。
秉之非但未看出五明有不妥,甚至對這個有着與清胥同樣親善和藹的前輩發自内心地敬重。
現下修燭懷疑五明,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難免有诋毀他人的嫌疑。
在修燭同一面之緣的前輩之間,秉之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所見,而非他本就不喜的修燭的片面之詞。
秉之發出一聲濃重的鼻息,挺起脖子便不由自主地欲上前一步:
“我看你是……”
瑺意适時伸手将秉之攔回,側頭對他使了個眼色,才又和顔悅色對修燭道:
“修燭姑娘,你的本事我們倒是聽師兄提起過。不過我的确未看出五明有異。
可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以緻你有所失誤?”
“我從未出過錯。”
對于瑺意的懷疑,修燭雖做出反駁,語氣聽起來卻很是溫和。
瑺意畢竟不像秉之那般總是對自己夾槍帶棒,何況她也算是出手幫過自己,自然在面對她時要比對常人溫柔些。
故而在修燭反駁之後,瑺意倒也未顯難堪。
幾人立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秉之忽地擡頭叫了一聲。
他們紛紛向秉之看去。
此時秉之眼神清澈,看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秉之低下頭,小心翻開衿帶貼腹的一處邊緣,拈出了自己适才夾在衿帶與腰間的那縷絲線,将其呈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我在死者指甲上發現的。他同一隻手的食指在臨死前被刺傷過。”
知曉此物的重要性,幾人盡皆目不轉睛地盯着秉之手中的絲線,思緒疾速閃回搜尋。
觞澤接過絲線,全神貫注地思量。許久過後,卻仍是怎樣也想不出此物的出處。
“契書上的絲線。”
修燭一語如醍醐灌頂,霎時點醒了陷入困局的幾人。
觞澤是見過那張布帛所制的契書的,也記得清它的樣子。這縷絲線無論從色澤或是材質看,都與契書之貌相符。
眼下他們能肯定的是,蛇妖的确并非罪魁禍首。而那幕後之人在蛇妖被誅後還能如此猖獗,必然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秉之,你可記得死者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觞澤作為大師兄,向來具備着超然的理智與沉穩。在大家都一籌莫展之時,還是他率先做出了下一步的打算。
秉之帶着他們繞過人群,沿着死者臨死前走來的道路尋去。
很快行至道路盡頭,盡頭是條岔路,一條通往鬧市,另一條拐個彎走出幾步便是典拍行後園。
後園隻留有一扇小門,門口泥地上寸草不生,兩側卻長着厚厚一層青綠色的苔藓。門鎖與門栓平滑泛光、未着鏽迹,看起來應是常有人出入。
“你們在此等候。”
觞澤交待瑺意、秉之一句,又給了修燭一個眼神。
修燭跟着觞澤走到高聳的院牆前止步,随着觞澤左手結印,兩人腳下便似有一雙無形大手緩緩将他們托起騰空。
從前修燭都是憑借自身法術騰雲,來去自如、行路如風。
當下初次借旁人施法如此,哪怕隻是離開地面半尺不到,腳下失去實地的感覺還是令她不由自主想要有依靠之處。
她擡手抓住觞澤的手臂,手中的實感才得以将虛浮帶來的不安彌補。
越過園牆,二人漸漸下落,轉眼間便重新踏上了堅實的大地。
後園漆黑一片,沒有一間屋子亮燈,連廊上挂着的燈籠也是熄滅着的。隻有從園外街道上透進來的微弱燈火籠統地将園内布局描繪在兩人視線中。
二人沿小徑快步行至廊間,挨個進屋搜尋。可接連找了幾間屋子也未發現密室或是與此事相關聯之物。
修燭不禁為眼下的進展發愁,她正想開口叫觞澤先回去從長計議,觞澤剛好又推開了一扇門。
屋門一開,一股桐油燃燒後的味道迅疾從屋内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