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燭火搖曳的房中,林淺站在窗前,漆亮的墨發流水一般披散兩肩,她眸光清湛,虛虛實實地倒映着他的樣子。
“你怎麼才來?”
語氣間帶着若有若無的嗔怪,她唇邊漾着一抹笑,緩緩向他走近,接着輕輕倚靠在他懷中。
有淡淡的,屬于女子的清甜香氣傳入他的鼻尖,無雙回抱住了她的腰身,聽見她含情脈脈的一句:
“我好想你呀。”
那一瞬間他渾身一緊,胸腔中激蕩着一股膨脹的情緒,心頭止不住的火熱,他松開她的腰,低頭,毫無猶豫地俯身去吻她的唇。
在即将觸碰到那花瓣一般的雙唇時……
無雙猛然驚醒。
窗外天光漸明,有蟲鳴鳥啼。
他愣愣的看着頭頂藕粉色的床帳,一顆心劇烈跳動,渾身也跟浸了水似的,手心有濕冷黏膩的汗,可身體某個地方又不符合常理得滾燙,久久無法平息。
輾轉幾次還是沒能入睡,無雙索性坐了起來,看着布置雅麗已經完全不像曾經自己住過的房間,不可避免地,想起剛才那個旖旎的夢。
她從來沒用那種語氣對自己說過話,她又怎麼會……想他呢?
房間裡荷青色和蓮粉色的簾子輕輕柔柔地墜着,檀木花鳥屏風隔開坐卧兩區,窗下的桌案上放着一架鏡子,一些沒收回去的胭脂香粉,一匣子她沒怎麼戴過的首飾,和一隻青白瓷的花瓶。
無處不顯示着她在這裡的痕迹。
無雙甚至還能聞到空間裡屬于的林淺的一點氣息,才幾天呢,他又想她了。
她這次離開之後思念更加來勢洶洶,感受過近距離在一起的滋味,他比過去更加渴求地希望見到她,和她深刻而緊密地在一起。
無雙翻身起來,黎明将至,身體深處的躁意無處發洩,幹脆起來練劍。
院子裡很快響起飛劍破空的呼嘯聲。
蕪夏未央,思海成狂,惹得桀骜少年意緒淩亂,情絲彌長。于是黎明微燃,煙波輕蕩,飒飒飛劍作響,滿院落葉如雨飄揚,也落了滿心的愛意琳琅。
晨光漸明,照在無數數不清變化的劍端,有無數銀光飛閃而過,變化萬千間仿若攜着冰霜,盡是凜冽的銳氣。
獵獵風聲自劍尖呼嘯而過,無雙手腕一翻,将飛劍收入匣中。
他額上有薄汗,微微喘氣,神情卻變得明朗開闊,一雙眸子神光流轉,熠熠生輝。
他決定了,他要去天啟城!
他已經是城主了,師父不會阻攔他喜歡林淺,無雙城算不上他們之間的阻礙,雪月城那裡還需要槍仙點頭,不過這個現在太早了,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蕭崇讓暗河刺殺林淺這件事,這既是無雙的事,也是無雙城的事,如果蕭崇真的選擇暗河,就憑暗河在英雄宴對唐門做的那些事,無雙城也該想想,自己會不會就是下一個被坑的唐門。
有些事情,必須要和蕭崇說清楚。
無雙向來直接,幹脆利落地和大師兄盧玉翟說了去處,背起劍匣一路往北,向天啟城去了。
*
雪月城,幾十車要送去無雙城的謝禮收拾好的那一天,林淺也動身下了青州。
看過了含姜傳來的消息,前段時間因為林淺在無雙城養傷不好傳遞消息,含姜應對那些急着開工的官員頗有些束手束腳,拖到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等不及對含姜出手了,幸虧含姜自己武功不差,又有阿離在身邊才萬無一失。
說到阿離……
林淺想起蘇昌河與蘇暮雨當時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人搶回去樣子,心中冷笑,自己願意在陰溝裡不見天日,就不要把人家爬出來的人拉回去了。
她按了按底下放着的火铳,眼睛裡閃過一絲晦暗的光。
“誰!”
外面的守衛忽然大喊一聲,整個車隊立即停下,嚴陣以待。
一道黑影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蹿進了馬車,林淺立即拿起了火铳!
“妹妹,是我是我啊。”
那黑影丁點不怕林淺的火铳,一邊說一邊貓兒一樣鑽了進來,扯下面巾,露出一張英氣嬌俏的臉。
“千落?”
林淺放下了武器,狐疑道:“你怎麼在這?”
接着打開車窗安撫了車隊守衛,讓他們繼續上路。
“唉,說來話長,還不是蕭瑟他們要去海外仙山治病,大師兄雷無桀都跟着去了,就讓我一個人回去,明明我也是四守護之一,哪有這樣的?”司空千落狠狠地抓起桌子上的糕點咬了一口,
“又聽說你受傷了,我本來想回來看看你就偷偷溜出去,又怕阿爹攔着,看你出門了才跟過來。正好,妹妹,借我一匹馬呗,我非得找他們去!”
吃完了糕點的司空千落蒼蠅搓手,一雙俏目忽閃忽閃,叫林淺無奈又心軟。
“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林淺歎了口氣,故作幽怨道,“唉,果然是有了蕭郎就忘了姐妹,千落姐姐一顆心全撲到了那蕭公子身上,哪裡還能記得我這個妹妹,要不是為了馬,姐姐怕是快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你這是說什麼話!”司空千落停了又羞又惱,臉上登時浮現一層紅暈,作勢要去抓她,被躲開了也不罷休,
“我,我哪有忘了你!聽說你受傷了,我在雷家堡擔心得要死,特意等到你回家知道你沒事才打算走了,哪裡就隻在乎蕭……蕭瑟他們了?”
司空千落壞心眼地要去撓她,林淺連連後退,嘴上卻不放過:
“你念着我不錯,但不過是來看看我的傷瞧瞧我死沒死,哪裡比得上對蕭瑟一樣的千裡追尋?”林淺笑着,一邊躲一邊伸手去擋司空千落的攻勢,
“蕭瑟見天一副熬夜沒睡醒的懶樣子,在雪月城就隻有你追殺的時候多少有點神采,當時……啧啧啧,你們倆天天你追我趕形影不離,這不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嗎?唉,隻是可憐了我,從蕭瑟到了雪月城姐姐就沒來找我幾回,真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
林淺側身一躲,抽出帕子一甩,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好啊,你敢笑我,看我不給你點教訓!”司空千落佯裝怒意,雙手成爪向林淺抓去,逮住她的咯吱窩和腰窩一怔撓,直讓林淺一邊笑一邊連連讨饒,
“姐姐,好姐姐,饒了我吧,哎呀!饒了我吧。”林淺躲不過她的動作,被撓得眼兒沁淚,渾身使不上力氣,隻能求饒。
司空千落冷酷道:“饒了你,不可能,不叫你吃點教訓都忘了誰才是姐姐!”
當即惡虎一般撲過去,兩個姑娘家撲在一起笑鬧作一團。
幸虧馬車足夠寬敞足夠穩,不然還禁不住她們這麼鬧騰。
鬧到了最後,林淺已經是钗斜鬓亂,雙頰生暈,懶懶靠着案喘息,瞧見司空千落也差不多是那樣,二人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這手腕還疼不疼?”司空千落看向林淺包得厚厚的手,斂了笑,擔憂道,“從小就悶葫蘆一樣,受了傷連句疼也不說,雪月城那些弟子練劍累了還經常大呼小叫呢,何況是你?再怎麼嬌貴也不嫌的。”
方才鬧的時候她就特意避開了這裡,現在說起來忍不住罵道:“殺千刀的暗河!連你也不放過,日後要是有機會,我非得砍了他們的手給你報仇!”
她憤憤地捶了一下桌子,林淺想,砍他的手估計有點困難。
雖然林淺也是要去青州,但她這樣慢悠悠的前進明顯不是司空千落的風格,加上若是慢了蕭瑟他們先出海了不好,于是林淺還是給司空千落備了一匹快馬,讓她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