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多謝……”

“不用說謝。”無雙擡起眼睛看着站起來的林淺，攤了攤手，“這是蕭崇和你的事，我沒資格多說。但林姐姐，你好像沒聽清我說的話。”

林淺住口，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不做聲。

“為什麼不能相信我的心呢？”

無雙的聲音裡有困惑和失落，“我喜歡你才來見你，現在蕭崇的事已經說清楚了，為什麼你還是這樣？”

“難道你真的一丁點也不喜歡我嗎？”

少年聲音清朗，帶着些微弱的受傷和忐忑，好似夏夜裡旋起的一陣清風。

林淺身子一頓，無雙從搖椅上站起來，他身上穿着林淺穿過的黑銀錦袍，發帶下墜着的銀鈴輕輕晃動，發出微小但清脆的聲音。

他的身形算不上多高大，但穿着這樣一身衣服直挺挺地站在林淺跟前，垂下眸子凝視着她時還是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大抵是武功高手固有的氣勢，再怎麼特意收斂也還是會洩露出一點。

林淺往後退了一步，偏過頭不去看他，一隻手不停絞着身側的裙擺，咬着嘴唇不說話，無雙便走過去看着她，再次問：

“你一點點喜歡我都沒有嗎？”

林淺又往後退了一步，心裡湧上激蕩的情緒，口喉中卻好似堵着一團棉花般無法出聲。她再次偏過頭，手指已經在裙側揪出了褶皺，

“……我不知道。”她聲音很低，“我……”

她嘴唇嗫嚅着，眼睛裡有破碎的水光，“你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無雙湊過來，“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林姐姐，我隻是想知道你到底對我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如果沒有……”

無雙的聲調忽然變成柔軟中又帶了點低落，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大狗哼唧哼唧表達不滿，“那我就……”

再多喜歡你一點。

剛才錦衣華服和高手氣質撐住來的壓迫感瞬間就沒了。

林淺眼睛裡還蒙着一層淡淡的水霧，聽見他忽然變軟的語調，一瞬間難過中又有點想笑，“那你就換一個更好的人喜歡不好嗎？”

“不好。”無雙搖頭，鄭重道，“我隻喜歡你一個，隻想和你在一起，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人，比你更讓我喜歡的人。”

林淺好不容易鎮定一點的心髒又開始亂跳。她想，她才不是什麼美好的人，她庸俗懦弱、膽怯雙标、多疑敏感、自私自利，一點也沒有江湖人豪爽大氣重情重義的氣節，無雙一個從小在江湖門派長大的江湖人，怎麼會長久而深刻地喜歡她呢？

她在無雙裹滿了炙熱感情的眼神下輕輕對他說：“可你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喜歡的我隻是你看到的我，并非真實的我。我不是你心裡想的那樣好。”

無雙問：“那真實的你是怎樣的呢？我為什麼不會喜歡真實的你？”

林淺：“你還記得當初九龍寺外你對雷無桀說過什麼話嗎？”

“嗯……”無雙撓了撓頭，語氣遲疑：“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林淺：“……”

無奈道：“你說，人是傻了點，但這份情義值得敬佩，你以後可一定要名揚萬裡才行。”

“有什麼問題嗎？”無雙問。

“你既然稱贊情義，自然喜歡有情有義之人。你見我三次就直言表明心意，是個對感情幹脆利落之人。你生在江湖，用着百年未出的無雙劍匣，是個赤誠劍道的劍客，自然喜歡純粹的人。可我，我薄情寡性，擰巴懦弱。我不懂劍，我沒有赤誠的事物，我沒有像你們一樣願意為之付出努力的東西，我們之間不隻是雪月城和無雙城，還有性情和觀念的截然不同。”

林淺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你看我覺得樣樣都好，那以後呢。以後我們因為這些不同發生矛盾的時候，你會因我改變嗎，我會因你改變嗎？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們在一起又能怎樣，你開心了我開心了，那後來呢，你我要在日漸積累的矛盾中互相折磨到死，還是等到徹底相看兩厭再互相翻臉，我成為潑婦你成為怨夫才隻道當時錯嗎？”

她喜歡蘇暮雨的時候正是少女懷春情窦初開，看心上人自然千好萬好，可經曆這一段不太順利的初戀之後她漸漸明白，不是喜歡就能在一起，不是相愛就能破除萬難，當初的蘇暮雨和林淺難道不是兩情相悅？

現實和性格的差異讓他不坦白，她不理解，林淺何嘗不明白蘇暮雨為了什麼放棄她，甚至于從那天那短短一瞬間的魅術裡，她還看見了他眼睛裡的一絲愛意。

可那能怎樣？

他們回不去了，而無雙和林淺，無非又是換了性别的他們。

無雙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林淺，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