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淺終是沒有再給他一耳刮子，大抵是現在的氛圍太過美好，青山綠水，紅花滿岸，江河映火，小船輕晃，連拂過臉側的風都那樣輕柔，林淺也不想破壞。

兩岸紅花如血，遠處青山如黛，林淺靠着無雙的胸膛，聽見他不算平靜的心跳，望着滿目鮮紅盛景，眸光裡有流轉着的紅光倒影，碎金般的光影經過河水的折射又落在她的肩膀，随着小船的晃動，光影在她身上搖搖晃晃，偶爾落在她冷豔的眉骨，落在她頭上精緻的蓮花簪子。

無雙忽然覺得要是能就這樣和她過一輩子就好了，沒有那麼多晦澀難言的猶豫和忐忑，沒有橫膈在面前的江湖恩怨和門派利益，隻有他們單純的兩個人。

但這樣的念頭隻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無雙垂眼看着懷裡的林淺，忍不住稍稍抱緊了她一些，然後就被林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不滿道：“别亂動。”

蓮花簪子下墜着的兩點露珠輕輕一晃，林淺抓着他的手臂挪了挪頭，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繼續靠着，滿意地眯了眯眼。

無雙叛逆地側下頭，一口啃在她的側臉，留下黏濕濕的口水印。結果就是不等他回味，林淺已經脫開他的懷抱，搓了搓剛才他啃過的那塊臉皮，生氣似地瞪了他一眼。

“幼稚鬼。”

她一扯袖子，轉過頭背對着他。

無雙便跟着湊到她跟前，歪歪頭，眸光裡帶着笑意：“淺淺不喜歡嗎？那我以後不親這裡了。”

林淺：“……”

“愛親不親。”

她拿起一邊的花束賭氣地揪下了一朵在手裡把玩，纖白的指間撚着豔麗的紅色，極緻的顔色沖突讓人難以移開眼睛。

無雙笑着牽過她的手，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懷裡帶，“我不動了，就讓你這麼靠着。”

耳畔規律的心跳讓人安心，或許是河面上吹來的風有些涼，林淺往他懷裡縮了縮，任由他的體溫通過衣衫傳入身體，帶來有些燙人的熱。

——

“姑娘，十裡霜紅路程過了。”

許久，已然過了晌午，日頭高高挂在正空，小船悠然地停在渡口，岸上人流如織，遠處山間有悠長的鐘聲長鳴，面目慈祥的老船夫提醒下船的兩人：“往東走，不消半盞茶的路程就能看到月老祠，保佑姻緣最是靈驗。”

“多謝老人家。”無雙背起劍匣牽着林淺下船，笑容明朗，“自然是要去看一看。”

老船夫爽朗一笑，林淺無雙二人相攜離了渡口，将那十裡紅花一點點甩在後面，直到月老祠門口，兩側的花圃間插滿了紅豔豔的花，很是惹眼，像是兩簇燃燒着的火焰。

來這裡的人不少，多是出雙入對的年輕男女，或者帶着侍女侍衛的閨閣小姐，門口不少人将手裡的花插在兩側，林淺也把無雙摘下的那一束插了進去。

兩人走進月老祠，祠前種着一棵高大的榕樹，樹幹約有兩人合抱之寬，庭蓋如傘，郁郁蔥蔥，撐下一大片陰涼。

榕樹上枝條伸展，底下的樹枝上系了一圈一圈的紅色絲帶，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楚的紅絲帶上寄托着無數祈願，經風一吹，宛如紅瀑，極為壯觀。

林淺和無雙從樹下走過時，已經有不少年輕男女拿着絲帶踮起腳往樹上系，林淺路過時不小心瞧了一眼，一位姑娘系好的絲帶上寫着的是：長相思，極相思。願得因緣未盡時，今生重共伊。

姑娘身邊的年輕男人溫柔地瞧着身邊人，等姑娘系好絲帶後二人不知說了什麼話，女孩臉上飛起一抹紅，拉着男人快步走了，正和林淺二人擦肩而過。

不遠處的香鼎裡插着數不清的線香蠟燭，今日燒香的人多，鼎裡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條條細長的白煙徐徐升起，又在空氣中散開，朦胧了裡面的人影。

林淺和無雙慢吞吞往前走着，上過了香，進入祠堂，正中間月老像面容和藹，一手拿着姻緣薄，一手拿着紅繩，微笑着俯瞰人間有情人。

二人低眉，雙手合十，在蒲團上跪下，閉上雙眼，無聲祈願着什麼。

無雙忍不住先睜了眼，轉過臉去看身邊的林淺，她側顔清冷，鼻峰高挺，眉目間自帶三分冷意，唇形偏薄，若是面無表情，看上去冷豔中又兼三分無情，好似一朵冰雕成的花一般。

隻是她若是真心笑起來，或是不輕不重地生氣，眸中便會流轉着比星河還要美麗的光，叫人心神難穩，如同被攝取了魂魄一般。

他想，要是真有月老的話，一定要把他和林淺的紅繩系得緊緊得，叫任何人也扯不斷。

林淺睜開了眼睛，就看了無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臉，不由面上一紅。二人起了身，對視一眼，牽着手出了祠堂。

祠堂裡人來人往，但并不吵鬧，側堂裡有道士在給人解簽，林淺覺得有趣，随手抽了一簽，拿到手上一看，上面寫着：

“良辰美景成空，三生錦繡幻夢，宛轉小兒女，千秋遊園夢。”

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淡了，林淺抓着那隻竹簽子，抓住了無雙想去拿簽的手，扯起一個正常的笑容：“你去捐點香油錢，早點把紅絲帶拿過來一會兒我們去挂。”

無雙有些奇怪，但還是聽了林淺的話，轉身往另一側去了。

道士擡頭瞥了林淺一眼，接過林淺手裡的簽子，微微驚訝：“姑娘這隻簽……實在算不上太好。”

“遊園驚夢……”林淺低眉自語，這隻簽的意思很難不讓她想起自己靈魂的特殊，這是說她今生隻是虛妄，南柯一夢嗎？

“姑娘不必太憂心，姻緣本就難測，這簽子不過是各人運氣不同拿了不一樣的，算不得數，莫要陷入迷障了。”道士見林淺一臉魇住的樣子，立刻把那根簽子藏了起來，要林淺再抽一根。

“不必了。”

林淺心裡藏着事，沒心情再抽一根，告了罪走出去，停站在外面那棵挂滿絲帶的大榕樹底下，一圈一圈的紅在風中飄動，像是春日裡柔軟的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