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城又下雨了，這是一場連綿陰濕的秋雨，不知什麼時候就悄無聲息地飄落着，細密而纏綿。

天上一大片烏雲陰沉沉地籠罩着，像一口巨大的鍋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細弱的秋雨敲不響青石黛瓦，卻能無聲無息地侵入人的心肺，濡濕人本就陰沉的心事。

窗外雨細細地下着，一連幾天都見不到太陽，隻有暗沉沉的天，叫人看了心裡生出涼意。林淺趴在窗口，歪着頭瞧着外面的霏霏秋雨，細細的雨絲飄進窗戶，有的沾在她的發間，她卻一無所知。

“淺淺。”

身後有人拿着外衫披在林淺背後，雙手穿過她的側頸把衣衫蓋好，并順勢從身後抱住了她。

“還是不開心嗎？”無雙蹭了蹭她的側臉，“下雨了，開着窗吹風會冷的。”

他說着伸手關上了折頁窗，林淺低斂了眉眼，“嗯”了聲，回頭靠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的溫度才發覺自己有些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那天的道人死了。”

無雙順着林淺的動作坐在她身下的矮榻，一隻手握住她有些單薄的肩膀，點了點頭。

“他不知學的是哪一方的道法，不儒不道不佛，帶着一股子邪氣，不像道教正統弟子。”

林淺語氣低沉，“北離未建國之前各地戰亂頻發，生民潦倒之際不乏各種異教邪/教趁機迷惑人心大肆宣揚邪術，其中便有道教中一門受其迷惑，專研妖魔之道以圖長生，被逐出道門。自武帝開國幾百載雖有打擊邪教淫祀，但這種東西向來趕不淨也殺不絕，我想今日那道人該是其中一人。”

“那道士武力不濟，卻口口聲聲以妖孽喚我，一心以為自己在除魔衛道，我審了他沒兩句就自盡，臨死之前說什麼他雖不濟，卻也不會讓我就此逍遙世間。我想，他這一門中人定然有一套玄之又玄的說辭教授門人什麼是人，什麼是所謂的妖孽。若是這樣，這道士一定不會是最後一個找上麻煩的人。”

林淺靠着他的肩膀，眉眼間染上愁緒，又摻着一點不明不白的恐慌和迷惑，她除了多了一段前世的記憶，其他和這裡的人沒有一點區别，怎麼能和妖鬼之類的玄乎玩意沾上關系？

林淺原本還想問為什麼要吃她的心，隻是不等她問，道士就自絕經脈而亡。

“你覺得這件事還沒完，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人來煩你？”無雙不願看見林淺皺眉，一手攬住她的肩，見她點頭，思索了一會：“那就斬草除根。”

“嗯？”

“既然是一脈相承的邪魔歪道，那就會有自己的勢力範圍。這種迷惑人心的異教一般都會借廟宇之類來宣揚教義，或是培養弟子，不會甘心隐于世間。有勢力，有控制的地盤那就注定不可能低調，”

無雙冷靜地分析，語氣帶着冷酷，“江湖上還有比我們兩家更有勢力的嗎？你要是想，先讓雪月城的蛛網查一查那邪教的立足之地，我再為你走一趟，一舉剿滅幹淨也就罷了。也省得這些邪魔歪道再用亂七八糟的話去害其他人。”

他說得極為平淡，語氣平闆中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霸道和自信。經他這樣一說，林淺被道人的言論攪得亂糟糟的心事竟然理順了許多，就像他說的，如今的江湖是雪月城和無雙城兩分天下，整個江湖上沒有比這兩家更大的勢力，不過是一個可能存在的邪教組織，再棘手難道還能讓雪月城無雙城都束手無策？

也是她被那一句“奪人軀體”驚着了，陷入了魔障。

要是那些人真能看出她身上的異常……林淺眼睛裡閃過一絲殺意，她也該未雨綢缪一二。

“你說的有道理。”林淺從他的肩膀上擡起頭，“我書信一封回雪月城，讓三城主派蛛網弟子查探一二。要是我想多了自然好，要是真的……趁早解決也省得以後再有麻煩。”

一牽扯到有關前世的事情她的腦子就跟停轉了一樣，說到底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道士忽然沖出來要殺她而已，以前她搞新鹽的時候可是三天一殺手五天一下毒，想她死的人多了，還差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她心中一輕，也有心情說笑了，站起來用雙手貼着無雙的臉頰使勁搓了搓，“我們小無雙也是聰明的寶寶，嗯？”

無雙的臉在她手裡像面團一樣揉捏搓扁，他也由着林淺胡作非為，隻是……

“寶寶？”

無雙被林淺揉着臉，這兩個字說出來含含糊糊的，但還是能聽出來他的疑惑。

他的為數不多的記憶裡從來沒人這樣叫過他，太親昵了，而且太嬌了，師父最溫和的時候最多叫他一聲“徒兒”。

林淺玩夠了，松手，笑吟吟道：“你難道不是一個嬌寶寶？是誰在确定心意那一天哭鼻子了？”

其實隻是林淺上輩子的小口癖而已，别看她在外人面前高冷不愛說話，但其實對關系親近的同齡人她就喜歡叫人寶寶，隻是這裡好像不怎麼适合稱呼人寶寶，隻能對情人說說喽。

無雙氣結，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嬌？”

他從小練劍無論多累還是被師父打成什麼樣從來都沒哭過一句，第二天照樣爬起來，長大一點了出去曆練闖江湖雖然懶了點，但該星夜兼程趕路或是餐風飲露也從來沒缺過，糙得很，哪裡和嬌沾邊了？

在他看來，明明林淺才是嬌寶寶。

至于上次哭鼻子……那不是她的作為實在太讓人傷心嘛！

他也就哭過那一次。

但林淺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過沒關系，男孩子嬌氣一點也沒關系的，姐姐寵着你，花錢把你養得白白嫩嫩的，啊。”

她又玩心大起地揉了揉無雙的發頂，把他一頭束得整整齊齊的發揉得蓬松，側邊也散落了幾縷發絲。

無雙一時間無言以對，心裡卻又像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有些奇怪的軟。他抓住林淺在頭上作亂的手，覺得林淺這套動作有點眼熟，正想說什麼，對上她微微發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平常她看那隻黑漆漆的小貓的眼神？

連撸貓的動作都大差不差。

淪落到和寵物一個待遇的無雙顧不得什麼嬌不嬌寶寶不寶寶的了，他還抓着林淺一隻手，此時微微用力一拉，林淺便輕輕一晃，裙擺滌蕩，跌在他懷裡。

林淺被他拽得差點直接坐他腿上，失措下攀住了他的雙肩，擡起微微驚詫的眼時他一隻手扶上了林淺的後腰，用他那雙黑曜石一般明亮又隐藏着深沉的眼睛認真地盯着她：“不要把我當成小貓小狗，淺淺，那不一樣的。”

小貓小狗對林淺而言隻是逗趣的小玩意，開心了就理一理，不開心了随時放到一邊不管，無雙不想林淺對他就隻是這樣。

他緊緊盯着她，放在背後的那隻手幾乎能握住林淺的腰，溫度滾燙，透過不算單薄的衣料依然明顯，林淺感覺被他握住的那些地方有些發軟，不禁加大了抓住他肩頭的力道。

“你……”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不明顯的顫抖，蝶翼一樣的睫羽閃動幾下，像是緊張。

“我沒有把你當小貓小狗，我隻是覺得你可愛。”她對上無雙黑漆漆亮晶晶又認真的眼神，實在太像那隻小黑貓撲蝴蝶前的眼神，忍不住幻視了一下，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和貓貓狗狗不一樣，隻是你們都很可愛而已啦，畢竟……”

她雙手捧起無雙的臉，笑語嫣然：“小貓可不會把我拽在腿上，你說是不是？”

她笑起來時容貌間自帶的三分冷豔盡數消散，如同春日雪融後一樹瓊花驟然盛放一樣冶麗明豔，無雙被晃了一下，林淺便趁着這一下捧起了他的臉，低頭，湊近，重重地親了下他的臉，留下一個不明顯的唇印。

然後不等他反應一把推開他的胸膛，站起來立刻就要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