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一個穿着奇怪裝神弄鬼地說她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的奇怪道士騙走的時候,林淺暗中在路上一邊留下信号一邊嫌棄現在的騙子真是越來越不專業了。
要不是這人的說辭和當初南安城那個道士大差不差讓林淺想着将計就計看看能不能找到這些人的大本營,她都懶得裝這個傻。
這是在江南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之内,近十天的遊走找到了些線索,林淺帶着一行人循着線索查到這裡,上午清除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祭祀,救下了被奉為祭品的一位少女,安撫已經被忽悠瘸的被利用的村民,又顧忌着不能傷及無辜,他們處理的時候很是狼狽,就決定先在城中休息一二再去下一個地方。
沒想到林淺隻是出門買根簪子(她的簪子在上午勸說村民的時候被拉扯之下遺失了,一直散着頭發不是個事),就遇上了意外驚喜。
跟着道士一路漸漸遠離了稍微熱鬧些的街市,穿過一些七拐八拐的小巷,最後來到一個死路,那帶路的道士不出所料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寫滿陰險的臉。
對方右手緊握,一步步向她逼近。林淺配合地一步一步後退,面露驚慌,轉身欲逃。
不出所料身後已經堵了兩個同夥,他們将林淺前後包圍起來,目光帶着一種近似野獸的貪婪,一寸一寸掃視着林淺的全身,瞳孔透出一種幽暗到詭異的光。
參雜着淫邪、觊觎、貪婪和渴望。
讓人好似被某種暗夜裡留着涎水的野獸粘稠又惡意凝視着,極為不适。
林淺做出害怕的樣子,手心裡悄悄抓了三根淬了毒的銀針。
“一起走一趟吧,丹料。”
最開始帶路的道士意味不明地獰笑着,如同抓一隻雞一般伸手去抓林淺的頭發,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像是在看一隻馬上就要宰殺的牲畜。
這種眼神對林淺來說很熟悉,幾個時辰之前,剛剛清除的一個祭祀裡,那些住持祭祀的薩滿神婆一類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祭台上的祭品——一位馬上就要被剖心的十六歲少女。
林淺心下思緒輪轉,一隻泥鳅一般側身向後一躲,右手往手腕處一抽,一柄軟劍恰似水袖一般傾瀉而出——她手腕一抖,軟劍如銀蛇纏繞,絞上了一個人的脖子,來不及叫喚就倒了下去。
帶路那人沒料到林淺留了一手,見此浮塵一甩,上去架住林淺的劍,奈何林淺側身在一邊牆角一踏,臨空翻飛,右手一根銀針飛射而出,另一個同夥應聲倒地後抽搐兩下,便不動了。
最後那個道士眼眶赤紅地怒罵一聲,浮塵襲來,被林淺一躲,軟劍纏上他的手臂,竟像是北方面館裡的刀削面一樣削下一片薄長的皮肉來。
道士喉嚨裡發出尖利的慘叫!
面目因疼痛而扭曲,他尖叫着再次襲來,林淺将劍一甩,鬼魅一般閃到他身後,一劍刺入他的後腿,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逼着他看上她的眼睛。
那人後腿一軟,跪倒在地,又被林淺大力扯住了頭發,頭皮劇痛,被迫後仰,對上了林淺泛着詭異紅光的雙眼,隻一瞬之間,他因為憤怒瞪大的黑白眼球染上了紅光,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眼球裡的黑色一點點消失,到最後整個眼睛變成一片詭異的白。
魅術,世間無論何種魅術,高明的,低端的,大抵總有一些揮之不去的情色意味。但林淺覺得這太過狹隘,魅術可以以色惑人,也可以如秘術一般窺見人心,甚至掌控神志,讓人成為魅術者的傀儡。
說是魅術,其實用秘術來稱呼更合适一些。
林淺松開手,那道士緩緩站起來,原本猙獰的臉已經變成面無表情,一對眼眶裡隻有詭異的眼白,木楞木楞的,好似一具沒有神志的軀殼。
可惜林淺本體實力太差,而這種等級的魅術要做到這種地步要求十分苛刻,要是對方武力太強,林淺很難近身對上眼睛一段時間,況且就算對上了,對方内力深厚或者心智堅定的話脫離控制很容易,是以這秘術雖然玄妙,但對上高手也隻是雞肋。
但對付這些搞邪教的草台班子是夠了。
“帶路,去煉丹的地方。”
林淺方才已經通過秘術掃蕩了一遍他的神志,模模糊糊地看見一處陰森的地下神庵,白磷鬼火一般在空氣中燃燒飄舞,或紅或青的丹火騰騰地舔舐上符文奇異的丹爐,六七雙像人更像野獸一樣的眼睛虔誠又瘋狂地盯着丹爐,好似孤注一擲的賭徒。
道士微微低着頭,如木偶活動身體一般擡了擡腳,無聲地往後走。
*
海外仙島,遺世仙人乘風而來,一身仙氣。
蕭瑟已經隻剩下幾天的壽命。
踏上這座島時仙人告知他們名字——莫衣。
“你們助我改天上之事,我幫你們成地上之事,很公平。”莫衣仙人給了雷無桀一行人三天時間考慮,這三天裡衆人隐隐有猜測莫衣的來曆,卻無奈見不到人,隻能被動地等待着。
蕭瑟臉色蒼白,坐在樓閣間凝望着遠處的海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司空千落提槍靠在門口,也望向遠處,一隻手輕輕摩挲着陪伴了自己很久的槍,神色有些迷惘。
“蕭瑟!千落師姐!”
雷無桀一身紅,抱着一堆果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見兩個人相互靜默的樣子,疑惑道:“你們怎麼了,互相看着外面不說話?外面有什麼東西嗎?”
他說着放下果子拿了一個,邊啃邊順着兩人的目光往外看,隻看到綠樹蔥蔥的仙島和無邊無界的海面,奇怪地看着他們。
司空千落先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出來這麼久,馬上就要有結果了,有點想家裡人了。”
“師姐想念三師尊了啊。”
雷無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遞給另一邊還在望着外面的蕭瑟一枚果子,又信手抛了一些給司空千落,咧嘴笑道,“等治好了蕭瑟我們就一起回雪月城,用不了多長時間,師姐安心啦。”
司空千落接了果子,笑了一聲,英氣俏麗的面容生動無比:“說的也是。等完了這些事我們回雪月城沒多久就是冬天了,那時候淺淺也在家,沒多久就是她的生辰。阿爹說過要好好熱鬧一次,我們都去的話淺淺會開心的。”
又想起那年林淺差點燒死在外頭的事,她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野果,好像在啃那個不知道是誰的負心漢的腦袋。
要她說,天底下就沒人能配得上她妹妹。她妹妹神仙一樣的姑娘,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有資格讓她為情所傷。若不是當初林淺不想說出那個負心漢是誰,司空千落高低要找到人打斷他的狗腿。
雷無桀點頭,“這樣巧。正好,我們回去的時候我姐姐的傷估計也好了,”他撓了撓頭,“不過林淺姑娘竟然會喜歡熱鬧嗎?我拜入雪月城之後見她的幾次她都不怎麼說話,還以為她和我姐姐一樣,喜歡一個人待着。”
他有時候從蒼山下來看見林淺和李寒衣如出一轍的清冷氣質都忍不住有點打怵。
“人年紀輕輕的妙齡少女有家人有朋友,怎麼會喜歡一個人待着?論朋友人可比你多得多。”一旁的蕭瑟臉色病弱的蒼白,小口小口吃完了果子,忍不住疲累地坐下,臉上卻有了些許神采。
或許是方才司空千落和雷無桀過分自然的語氣說着離開這裡回到雪月城之後的安排,好似笃定他一定不會死,他一定能夠活着回去。
原本不确定的心安定了幾分,甚至有一股豪情從心底升起——哪怕隻是這樣活一遭,又有何憾?
如此想法下他原本半死不活的臉慢慢多了種神采,這種改變很淡,至少旁邊的司空千落和雷無桀沒能明顯察覺到,隻是覺得蕭瑟稍微精神了一點。
“淺淺隻是不喜歡和沒用又不熟的人待在一塊。阿爹讓她暫代過雪月城執法堂堂主,她和長老們一起重新定了雪月城城規七十二條,改了一些規矩,重視吸收培養雪月城非盟友弟子。嗯……她定的規矩有的太嚴苛,罰人也從來不手下留情,雖然沒過幾年就改回來了,但很多被規矩罰過的弟子多少心裡有些芥蒂,對淺淺有些誤會。之後淺淺就不怎麼喜歡和城裡弟子說話,也不管事了。”
司空千落想到過去的事,語氣有些低沉:“我和大師兄還好些,其他弟子無論是之前被罰過的還是後來拜入雪月城的淺淺都不怎麼和喜歡他們有交集。”
她輕輕歎氣,看向迷迷糊糊的雷無桀,對方傻乎乎地摸着頭,“……原來是這樣啊……但林淺姑娘是個好人,她幫過我,等我們治好了蕭瑟回雪月城要好好謝謝她。”
蕭瑟目光中有幾分意外閃過,他是國子監出來的學生,就算選擇的是遊俠道也不代表他不懂治理之道。林淺提出雪月城應該重視本身獨立力量,而不是把重心放在如唐蓮段家一類的江湖盟友的弟子身上。雪月城有自己的利益立場,但雪月城的盟友們也有各自的利益立場,當雙方相悖時雪月城很容易陷入兩難,就如前不久的唐門。
盟友本是雪月城立足江湖的優勢之一,如今卻漸漸變成劣勢,林淺應該很早就發覺了這點,隻是無法改變。
蕭瑟腦海裡蓦然浮現一個念頭:或許她很适合當天啟的府尹?
好人*适合當府尹*林淺此刻的心情卻十分沉重。
她用秘術成功找到了那些詭異道士的老巢,通過他們一門道袍上如出一轍的詭異圖案和地下供奉的不符合經傳的豐都大帝神像。
那是一座海拔不過三百米高的小山,小山腳下有一方十幾間的中型道觀,道觀中心的神殿高出其他建築一半多,顯得巍峨高大。道館門口青松挺立,拱形的泥紅大門開了半扇,上頭有匾,提上——朝元觀三個大字。
一側有玉蘭樹越過高牆伸出枝桠,秋風吹過,落葉輕輕打着旋,看起來倒是十分清幽雅緻的世外之地。
有道童在門外清掃台階上的落葉。林淺遠遠瞧見了這地方,在裝俘虜由身邊已經變成白癡的道士帶進去和自己先進去探路之間猶豫了一會,就近找了個适合殺人抛屍的地方一劍殺了已經沒什麼用的“帶路人”,随手扯了一把幹枯的草搓成繩把一頭散發紮起來,尋個無人的角落,足尖一掠,無聲無息地飛進了道觀。
中間的神殿無需尋找便十分醒目,以林淺的輕功在這觀裡如入無人之境,整座道觀明面上有百人多些,但林淺看見的幾個道士都不是什麼好手,她一個沒有内力的都能搞過。
隻是近了中間的神殿,才見到了一兩個拿着浮塵身穿紫色或白色道袍的有些年紀的長老。
這幾個人倒是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