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俯在一處樓頂暗面，一隻鳥一般，慢慢放輕自己的呼吸，收斂氣息。看見那幾個有身份的道士邁着四方步近了神殿，微微皺眉。根據她在那個死人腦子裡看到的畫面，這道館的神殿下面有一條密道通往後面的小山，而小山底下就是老巢。
那麼……
神殿底下的銅鼎裡線香蠟燭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火焰躍跳，香煙彌漫。不能進去的幾個道士湊在一起悄悄說話。
“今天西城那幾個村怎麼回事，沒把祭品送過來，還要我們去請？”
“遇上鬧事的了，有幾個江南霹靂堂的門人順路來我們這，路過城西把那女人救了，還抓了去接東西的師兄，”那人呸了聲，嫌惡道，“多管閑事，老子還等着爽……”
“咳咳……”
一邊有人裝模作樣地念了幾聲天尊，對着神殿門拜了拜。才說：“那女子天生陰命，是供奉給北帝大人享用的，不得胡言。”
……
“俗世中人愚昧不堪，擾亂大人香火，實在可惡。”道士執着一個道禮，虔誠地望向神殿，口中卻說，“我等弟子不能容忍大人香火受損，已将人帶回，隻等月圓，為大人奉牲。”
林淺打算離開回去的腳步微微一停，她看向那個虔誠拜禮的弟子，想起今日在城西救下的那個祭祀少女，她記得那姑娘下了祭台和自己的父母抱頭痛哭，一個勁的感謝，甚至幫他們勸說激動的同鄉們。過後問起時一家人不停感謝，問起以後的打算還說已經要搬離這裡，林淺見她們一家自有安排便叫人給了些錢财，本以為他們已經離開，沒想到竟然被抓來了這裡。
她目光沉了下來，心頭湧上一股無言的憤怒。
将身一轉，飛身離了這裡。
山腳下，深秋枯葉堆積，幹燥易引火。
林淺偷偷拿了一處神位前正在燃燒的香燭，如今天幹物燥，道館裡枯樹易燃，林淺用暗器殺了看守的弟子，隻将拿來的燈油往柴房裡一潑，蠟燭一放，确定火燒起來之後閃身離開，又回了神殿門口，找地方窺視着。
原本門口的人少了一個，林淺看出了少的那人是誰，眼中閃過陰翳與殺氣。
最好不要是……
火燒起來的速度很快，不等林淺思考多久，不遠處濃煙和烈焰就從神殿側後方升了起來，灰色攀升，豔紅豔紅的火焰照亮了傍晚的深秋，道館裡此起彼伏地大叫着——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是柴房，柴房！火會燒到神殿裡的！”
一時間兵荒馬亂，外面的道士們離開加入滅火，而進去的幾個長老模樣的道士卻仿佛不懼怕生火，不見出來。
林淺猜估計他們是進了地下老巢，一邊跟緊了剛剛那個透露出祭祀女子下落的弟子，見他提了捅水急匆匆趕去滅火，手指一顆石子彈出，他緊忙之下腳一滑，狗刨一般向前一撲，“哎喲”一下倒在地上，水桶脫了手，冷水澆了一身。
活像條落水狗。
林淺趁着其他人趕着滅火顧不上他，從隐秘處出來，一把拽住他脖子提了起來，往牆外一丢，“彭”一聲甩到牆外面的院子裡去了。
她沒有内力，不代表她沒有力氣。也就是和雪月城那群開了挂一樣的天子驕子相比她不行，實際上沒有内力她靠着輕功、暗器、秘術也足夠反殺逍遙天境以下的人了。
從高處猛然躍下，落下來一腳踩中那剛剛爬起來的道士後心，那道士慘叫一聲，噴出一口血。被林淺再一腳踩住了後腦勺往下一壓重重地攆了攆，牙齒狠狠磕在地上，生生止住了叫聲。
“……哪，哪位大俠……小道哪裡得罪了大俠，還，還請恕罪……這……三清在上……大俠……”
“我問你，今天城西那個被祭祀的姑娘在哪？”
林淺冷聲問道，帶着極為明顯的威脅和殺意，落在道士耳朵裡無異于惡魔低語。
“這，這……”
她踩着後腦的那隻繡花鞋鞋尖往脖子一邊一怼，鞋尖伸出一柄寸許長的雙刃，寒光湛湛，緊緊貼着皮肉。
“說話。”
她俯身，微微擡腳，刃尖一點一點沒入道士的後腦，很仔細地沒用傷到大腦最中心。
姜黃色的粘稠腦漿和鮮紅的血液混合成的液體順着脖子慢慢滑下，林淺目光冰冷如寒霜，鞋尖的雙刃再次深入……
“不想說嗎？”
“我說！我說！人，人關在後山腳下的竹屋裡！我有個師弟已經……女俠，饒……啊！”
林淺幹脆地抹了他的脖子，一躍離開了這裡往查探布局時看見的竹林去。
——
“臭娘們，敢咬老子！”
男人粗暴地撕扯着女孩的衣物，臃腫的身體像一頭油膩膩的豬。手臂上的劇痛讓他面部一陣猙獰，重重揚起手就要打。
女孩被男人的陰影完全遮蓋，雙手緊緊護着衣襟蜷縮在牆邊，一雙眼睛死死瞪着，内心的絕望卻如一座大山将她死死壓住，她縮在一起，恐懼、怨恨、絕望将她撕碎，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心想要是能過這一劫，她一定要把這些人剁碎了喂狗！
此時日光已經隻餘西邊淡淡的一線，月亮還未升起，所有的光線都滲不進這裡，恰如她的命運一般不見天日。
“賤……”
男人的污言穢語和巴掌一齊落下，女孩閉上眼睛，打算先忍耐，然而痛感遲遲沒有襲來。
半晌，又或許并沒有過去多久，女孩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小山一樣的男人口鼻出血，眼珠子詭異地瞪大，僵了一下，“砰”得砸到了下去。
被遮擋的光終于照在了她身上。
死人倒下時揚起的灰塵迷糊了女孩的視線，她愣愣地看着門口忽然出現的人，殘陽西照落在她的周身，朦胧中逆光而來，面目模糊，但撫摸她的溫度卻無比清晰。
“周姑娘，”
林淺見她衣衫不整，神志似明非明，以為她被吓傻了，便解了外衣給她披上，來不及多說話，一把将人橫抱起，道：“先離開這裡。”
女孩攥緊身上的外衣，如溺水之人抓緊最後的浮木，靠着林淺的肩膀，方才再多的絕望、恐懼、怨恨，此刻都像被凍住一般。
“恩……恩人……”
她記起來，白天她被綁在祭台上要被這些狗道士取心肝時，也是她劈斷了鐵鍊救下了她。
林淺不知道短短一會女孩想了那麼多，她一手抱着女孩，趁此時道館内亂離開，一刻也不停地往回趕。
她要剿幹淨這裡自已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和江南霹靂堂的弟子一起才是正道。
離開時她留下的标記他們應該已經找到了，如果運氣好路上遇見了就直接彙合動手。
隻是……
林淺抱着女孩，心想還是要先安頓好她。
“淺淺！”
不知多久，遠處忽然有點點火光閃閃，熟悉的聲音讓林淺微微放松，她将女孩放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了，不用怕，姐姐的人到了。”
此時已然過了傍晚，黑夜壓了上來。
“無雙！”
她回了一聲，很快無雙就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