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的時候,雪月城卻熱鬧了起來,除了遠在海外避世的大城主百裡東君缺席,其他人難得齊聚一處。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下的早,冬至時分還沒到,這初雪便迫不及待地降臨人間。
今年的第一場雪,這一年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從年初的黃金棺材到如今,竟然像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一樣。這一年認識了許多人,經曆了許多事,林林總總算下來比過去的四五年都多,加上很快又要踏入一片未知的兇險,于是由百忙之中的林淺牽頭,司空千落最先響應,在初雪這一日擺了宴席,也算遲到的接風洗塵。
傍晚夕陽昏暗,天空飄着星星點點的雪花,地上覆着薄薄一層霜白,宴開在雪月城洱海邊上的景軒裡,正是能同見蒼山雪、洱海月的好地方。
林淺着了厚厚的大氅,攏共就擺了兩三張席面,司空長風、李寒衣、尹落霞等前輩們單開一桌,剩下的晚輩們又是兩桌。
不說唐蓮、司空千落、雷無桀、落明軒等雪月城弟子,恢複隐脈之後必須從頭開始練功的蕭瑟也來湊了熱鬧,晚時明燈挂在空中,宛如星子,映照着少年們俊朗生動的容顔。
“在過上幾日我就要和姐姐一起回劍心冢修劍心,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雷無桀一口喝了杯烈酒,語調有些失落。
“啊?”司空千落滿臉哀怨,“大師兄明日也要回唐門去了,現在你也要走,就把我和淺淺留在這雪月城,太過分了吧。”
“千落師姐,你裝難過也請裝的像一點好嗎?”雷無桀撓了撓頭,“你看你嘴巴咧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你就等着我走,林姑娘又忙,每天就可以找蕭瑟……啊!”
司空千落重重踩了一下雷無桀的放在桌下的腳,“找死!”
司空千落一把抓起長槍。
林淺側身一閃,安安穩穩地坐到了蕭瑟旁邊。
“别别别。”雷無桀急忙捂住頭,“我現在劍壞了,可打不過師姐。”
司空千落不理,手下槍風一閃,雷無桀抱頭鼠竄,惹來衆人一陣大笑。
那邊李寒衣和司空長風隻是看着兩人你追我趕,隻是笑笑,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蕭大王爺,”
他們笑鬧之間,林淺執起一杯酒對身邊蕭瑟碰了碰,唇角勾着一抹笑,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幾分真誠的祝福,“還沒恭喜你,終于重獲新生,得償所願了。”
纖手持着銀杯,銀杯乘着清酒,清酒映着燈火,蕭瑟執杯與林淺一碰,手指宛如玉骨竹制,修長有型。
“重獲新生算不上,這不是廢了的也回不來了,還得從頭開始練啊。”
蕭瑟搖搖頭飲下杯中酒,目光落在打打鬧鬧的司空千落和雷無桀那邊,語氣欠揍,“我如今可不是什麼王爺,庶人一個,哪裡當的起你這一聲稱呼,實在太客氣了。青蓮仙子。”
“咦~”
林淺被他最後一個稱呼叫的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陣寒惡。連手裡的酒都沒心情喝了。
将酒杯一放,“這什麼鬼仙子的稱呼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天啟城的人天天的那麼閑的慌。”
“實在是絕色百年難得一見啊。”蕭瑟自顧自倒酒,目光落在外頭洱海上飄零的薄雪,臉上的表情淡然中帶着熟悉的欠揍,“過去那幾年,整個天啟城誰不知道你這為天啟第一美人的大名。那禮部尚書的小兒子、九劍山莊的少莊主、獨孤劍派的掌門大師兄……見了你之後現在還害着相思病呢。”
蕭瑟每說一個人林淺的臉色就黑上一分,可這人絲毫不知收斂,“往近的來說,去年無雙城的那個無雙,還有你救的那個阿離,啧啧啧。二小姐,魅力不減當年啊。”
林淺:“……”
聽見無雙的名字她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好勝心起了來,她冷冷一笑,絲毫不讓:“哪裡哪裡,論起桃花債,我哪裡比得過你這位叱咤天啟桀骜不馴的蕭老闆,那些年你往天啟大街上一站,天啟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丢的花能繞着天啟轉一圈還多。當初千金台一見,還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我不知好歹,敢落你堂堂永安王殿下的面子。”
“過獎過獎,”蕭瑟絲毫不臉紅,泰然自若斟了杯酒飲下,“二小姐當初可是當着整個千金台的面讓人淨了身,如此豪傑,落我一點面子而已,小事。不必如此耿耿于懷,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不會怪罪這小小的失禮。”
林淺:天哪好不要臉的人。
“殿下的口才可比武功恢複得要快多了。”
蕭瑟正要回嘴,那被司空千落打得抱頭鼠竄正将将息戰的雷無桀一下蹿過來抱住了蕭瑟的肩膀,笑哈哈道:“對吧對吧,林姑娘你也這麼覺得,蕭瑟這張嘴可厲害了,你知道嗎,我們這次出海遇上了天啟的大監,蕭瑟張嘴就跟那青州沐家的沐春風說人家大監是來捉他回去淨……唔!”
“吃你的吧!”
蕭瑟臉色微變,抓起席上一道果子點心怼進喋喋不休的雷無桀嘴裡,嗆得雷無桀連連咳嗽,一邊的唐蓮細心給他倒了杯酒順順,動作熟練的心酸。
等到初雪停盡,景軒裡霜白如銀,白雪映着燈火,竟比白日還亮堂幾分。
林淺舍了手爐,和司空千落湊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說着小話;雷無桀唐蓮他們喝着酒劃着拳,吵吵鬧鬧;那正首上的司空長風和李寒衣等長輩目光含着些微笑意地瞧着熱熱鬧鬧的年輕一輩,一時時光溫柔,團圓齊聚,生動可愛。
宴至高潮,衆人微微醺然,蕭瑟那一雙狐狸一樣的眼裡透出幾分迷惘,記憶中君父的君恩和父愛,琅琊王叔的面容和死訊,被逐出天啟廢去武功的委屈和絕望,便已不再惹人心酸。
聲聲擊鼓聲中,朋友師兄弟們笑哈哈傳着琉璃球,一個個面容被白雪和燈燭映着,生動鮮活。
“蕭瑟!!”
雷無桀一把拍了拍蕭瑟的肩膀,“球可是到你這停了,還不快起來!”
“什麼!?”
正在和唐蓮激情劃拳的落明軒蓦然回頭,大聲造謠:“蕭瑟要唱曲?!”
哦,蕭瑟一擡眼,他旁邊的林淺一臉看好戲,對面的司空千落則是糾結中又帶着些期待。他對司空千落笑了笑,清俊面容在燈下更顯俊逸。
“唱曲我不會,背詩倒是會一點。”
蕭瑟很給面子地站了起來,林淺當即摸出一根笛子,起哄道:“我給你伴奏!”
衆人哄笑,蕭瑟衣袖一甩,如一陣清風往景軒外頭的長廊上掠去。
長廊下便是清波蕩漾的洱海,蕭瑟站定在高處,背後長空之上一輪彎月映入湖面,波光粼粼浮現在他翩翩飛舞的衣袖,一時隻如天上仙人。
笛聲起,嗚鳴傳聲,音韻初起便是淩厲高潮,恰如劍客揮出的一抹劍氣,滌蕩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