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眉梢輕挑，宛如一輪水中彎月泛起清淺波紋。
她伸手攔住了按捺不住的無雙，語氣很平靜，甚至帶着一種好整以暇的玩味。
“那就是你的自由了，我沒有資格置喙你心裡的想法。”
天底下喜歡她的人多了去，林淺哪有那麼大的心去記。
“你走吧。暗河的事我不會答應，他們的信譽早在當初英雄宴背刺唐門的時候就蕩然無存了。沒有人願意賭一群殺手的道德。你可以回去告訴蘇暮雨，”
林淺右手掌心滲出的血順着骨節染紅了腕骨處的白裘，宛如雪地紅梅，更稱美人絕豔凄冷。
“林淺拒絕與暗河交易。”
冷風呼嘯而過，蘇昌離的臉色變得蒼白如雪，他一手反握住了插在肩膀上的細劍，感覺不到痛一般猛地将劍拔了出來。
肩膀處瞬間出現一個血窟窿，蘇昌離将細劍丢在地上，快點幾下穴位止住了血，慢慢站了起來。
“阿離明白了。”
蘇昌離緩緩直起身，鮮血濺落在雪地。他的目光始終未離開林淺的臉，仿佛要将她的模樣刻進骨髓。
“明白了就滾。”
無雙冷不丁出聲，一彈指，雲梭細劍從地上飛入他手心，“若有下次……”
無雙話還沒說完，威脅之意卻昭然若揭。他手指輕動，飛劍直立，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
蘇昌離沒有理會無雙的威脅，隻是望着林淺的眼睛。那是一雙漆黑的、泛着霜色的眼睛。宛如兩泓封凍的水，這樣的一雙眼睛，若是沒有情緒、沒有動容，那目光所及之處連空氣都變得清冽——那不是刀劍的凜冽，而是一種冰晶反射着月光的疏離，棱角分明，無情也分明。
正如此時。
其實最開始，蘇昌離也從她的眼中看見過溫和笑意，盡管未必有多少真心。如今他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或許再也看不見當初那樣的眼神了。
“姑娘的話我會帶到。阿離告辭。”
蘇昌離轉身離去，林淺卻道：“等等。”
這兩個字惹來身邊無雙一個瞪視，但不等他說話，林淺已經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藥包，抛給了前頭的蘇昌離。
“胭脂淬的解藥。”
蘇昌離擡手接住，指尖微微發顫。
“……多謝。”
無雙忍不了了，手下的劍匣發出不安的嗡鳴。他上前一步，話裡帶着刀子：“怎麼，舍不得走？想死在這裡玷污我無雙城的城門？”
蘇昌離冷冷地看了無雙一眼，而後轉身離去。背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孤寂，直到徹底消失。
林淺低眉思索着蘇昌離信裡所說蘇昌河用暗河弟子練藥人的事，看來暗河内部已經不是鐵闆一塊，必要時，說不定利用一二。
幽月之術能克制藥人……那無論如何，赤王蕭羽都不會放過她。
天啟城，她還真的一時半會逃不開了。
她沉思正深，卻不妨有人一把抓起她的右手，一手掰過她的腦袋對着自己，咬牙切齒道：“還看？怎麼，你舍不得他離開？”
少年眼底燃着暗火，正好撞入林淺微微驚訝的眸子，像是一匹呲牙的野獸。仿佛隻要她說一句“是”立刻就能追上剛走的蘇昌離再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真男人對抗。
林淺先是一愣，接着彎了彎眉，輕聲道：“你弄疼我了。”
無雙稍微松了松手，目光下垂看見林淺掌心的傷口，眼裡的暗色少了些。
低頭輕輕吹了吹，他指尖凝起一縷清風般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撫過那傷口。
細微的癢和痛從傷痕處生發，林淺不自覺縮了縮手掌，被無雙不輕不重地扯了一下。
“他喜歡你。”無雙低頭時，束發的鵝黃色緞帶垂落下來，在林淺眼前輕晃，帶着淡淡的河水氣息。
“我讨厭他，但你并不讨厭。”
無雙從懷裡取出一點藥粉，輕輕塗在林淺的傷口，聲音悶悶的，帶着一點委屈，一點隐藏的殺氣。
林淺挑眉：“我救過他，他幫過我。他喜不喜歡我是他的自由，我不喜歡他，但也沒必要厭惡他。”
無雙擡頭，藥粉已經均勻地鋪在林淺的傷口，可他卻仍固執地圈着她的腕骨：“你隻想和我說這個嗎？”
就不能哄哄我，說你眼睛裡隻有我一個，隻愛我一個，其他人無論怎樣搔首弄姿你都不為所動嗎？
無雙有時候真的不喜歡林淺太過真實。
她會說情話，卻不會輕易作出保證和承諾，哪怕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哄人開心的假話。
林淺想了想，“我也沒想到蘇昌離會來這裡找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其實當初我勸過他，可惜沒什麼用。如果讓你不開心了，我很抱歉。對不起，無雙。”
她很認真地看着他，清澹澹的眸子裡有明顯的歉意，讓無雙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揉皺，軟了許多。
算了，淺淺有什麼錯呢？隻是天底下心懷不軌的男人太多了，湊上來招人煩罷了。
何況淺淺心裡的人是他，其他人……能打赢他再說罷！
“哼，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就這一次，以後再有，我就……”
“你就如何？”
無雙幫林淺包紮好掌心的傷，瞪了她一眼，“我就弄死那個狂徒。”
林淺笑了，她伸出沒受傷的左手，輕輕揉了揉無雙的發頂，像是幫一隻貓順毛：“好大的醋味。”
無雙不滿地甩了甩頭，“我是你堂堂正正的愛人，我都和你一起見過槍仙前輩了。難道我不能吃醋？是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這鍋林淺可不背，立刻接上：“我不在乎你？明明是你不在乎我，這幾天就讓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也不來陪我。今天還要我托人去請你，請了也不過來，你說，是誰不在乎誰？你天天練劍，練的天昏地暗也不來找我，怎麼不和你的劍過日子去？”
“你，林淺！”
無雙說不過她，氣得眼睛瞪大：“明明是你……怎麼怪我？”
林淺偏頭，表示不聽不聽。
“你就知道強詞奪理。”無雙呲了呲牙，抓住她的左手，足尖一掠踩上雲梭飛劍，和她一起上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