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執起雨過天青茶盞,眼尾忽掃見月洞門外半幅玄色衣角;面上卻依舊神色自若,言語間的節奏與情緒把握得恰到好處。
她執了沈玥的手,指尖若有似無地摩挲對方腕上守宮砂,“二妹妹,這世間情愛之事,最是虛妄,不可深陷其中,失了自我。有些東西,看似美好,實則不過是鏡花水月,求而不得便罷了,何苦執念太深。”
沈清心裡明白,沈玥年紀尚小,心思單純,未必能完全領會自己話中的深意。
可沈萬和陳若秋皆是曆經世事、心思通透之人,必定能聽出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在那神秘莫測的天命書中,沈妙若不是憑借着對衆人的了解,知曉先機,又怎會是他們三房夫婦二人的對手。如今,自己既然已經看透了這一切,那麼敵人的敵人,便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她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們身為女子,應當為自己的未來多做打算,莫要被一時的兒女情長迷了心智。”
這番話,既是對沈玥的勸誡,也是在向沈萬和陳若秋傳遞一個信号:她已然不再是那個癡迷于定王的懵懂少女,而是有着自己的謀劃和考量。
她希望通過這番言語,引起沈萬和陳若秋的共鳴,讓他們明白,彼此之間或許有着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從而達成某種默契與合作。
日影西移,在青磚地上拖出老長的描金裙裾。
沈玥仍呆坐繡墩,杏眸蒙着層霧似的,連襟口滑落的碧玺璎珞都未察覺。
沈清撫着纏臂金起身時,特意讓裙裾掃過案頭未幹的松煙墨,霎時拖出一道蜿蜒墨痕,恰似卦師擲出的兇爻。
方轉過十二幅湘水裙,恰見沈萬夫婦立在滴水檐下。
陳若秋的蹙金披帛被穿堂風卷起,正巧蒙住沈萬半張臉。
沈清眼底掠過譏诮,前世這對夫妻便慣用這般遮掩把戲,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沈萬細細打量着沈清,這幾日,他本就察覺到沈妙身上發生了諸多變化,行事作風與以往大不相同。
可如今看來,沈清竟也似換了一個人一般,言行舉止間透着一股别樣的沉穩與睿智。
再看看自家女兒,依舊如從前那般懵懂,沈萬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憂慮,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底悄然蔓延 。
沉吟片刻,沈萬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語氣溫婉地說道:“清兒,往後若是得閑,便常來三叔這兒坐坐,三叔還想着與你多聊聊呢 。”
沈清恭敬說道:“清兒明白,多謝三叔關懷。”
她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方才那一番話,想必這夫婦二人已然聽進了心裡。
話已至此,二三房今後究竟該如何抉擇,是墨守成規,還是另謀出路,就看他們是否有長遠的目光和決斷的勇氣了。
而這一切,也将與那神秘莫測的天命書所預示的軌迹,産生千絲萬縷的關聯,未來的局勢,或許就此悄然改變。
秋水苑内,陳若秋抓起案頭殘頁擲入火盆,看朱砂字迹在烈焰中扭曲成蛇。
“去探探清丫頭近日接觸過何人。”她對暗處低語,又補了句:“把玥兒房裡的《女則》換成《戰國策》。” 火舌蹿起時,映得她眼中血絲宛如蛛網——暮色裡紛飛的墨色翎羽,恰似誰人打翻了一局未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