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男兒回來了。
“兒,咋樣了?那收稅人沒為難咱們吧。”
李大嬸見男兒回來,趕忙上去問道。
驗收環節向來嚴苛,有改裝工具說不夠一鬥;有說你家糧食質量有問題,驗收不合格,重新交。要麼就多交一些,質量不過關那就用數量來湊。
“沒,她們就瞅了一眼,數了數斤兩,就讓過了。還說咱這糧食好着呢!”
李大嬸的男兒笑着回答,喜上眉梢。
“真的?那可太好了。往年這時候,都得提心吊膽的,生怕哪兒不對付了,糧食就白交了。”
李大嬸聽了,心裡的大石頭這才落了地。
男兒還帶回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娘,還有呢。她們親口說,官府的麥種是免費給咱們的。”
“哎呀,哎呀!”
雖說李大嬸心中是有幻想的,但親耳聽到的消息還是沖擊到她了。
“今年,可算能過個好年了。”
李大嬸,高興得合不攏嘴。
......
入秋,九月間樹葉到處飛滾。
黃黃的葉子,又脆又焦。
咔嚓,咔嚓——
是趙成玉在小花園裡踩出來的聲音。
今日縣衙沐休,學堂也順應時節放假了。
她蹲在地上觀察螞蟻,地上的螞蟻奮力搬運碎渣,這是趙成玉故意扔下的餅。
“阿玉,地上寒涼,快些起身。”
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在觀察大自然呢,這是作業。”
話外意思便是,這是正事,可不能打擾她。
全神貫注的趙成玉,沒發現母親已經站在身旁。
陰影籠罩在上空,略帶疑惑,“逗弄螞蟻,也算作課業?”
‘作業’二字,已經成了趙成玉的各種借口。列如,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泥巴往臉上畫;在湖裡撈魚;喜歡拆家。
她突然變得淘氣起來,或者說是整個人生機勃勃。
螞蟻依舊忙碌,将一塊餅渣拖進洞穴。
趙成玉擡起頭,撲朔的睫毛閃啊閃,眼眸裡飽滿真摯的感情:“這次是真的,娘。”
她指向洞口的螞蟻,對母親說:“這隻螞蟻是雌蟻。”
母親捂嘴笑,“可是诓騙我,怎可分清雌雄。”
螞蟻外表太迷惑人了,趙成玉母親不相信女兒有此等本事。
趙成玉逐一指向,
這隻,
這隻,
這隻,
還有這隻。
“都是雌蟻。”
母親看着亂點一通,終于确信,“你這孩子,又在胡鬧了?”
趙成玉卻是一本正經攤手,“娘親不信?你随便點一隻,我都能分清。”
“啊?”
母親半信半疑。
“因為這群螞蟻都是雌蟻,分辨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言罷,她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臉上洋溢得意的笑容。
母親驚訝地問:“這怎麼可能?”
趙成玉沒直接回答,而是轉身向屋内跑去,留下一句,“快快快,吃飯了。”
她故意吊人胃口。
飯桌上,唯有母女二人相對而坐。
父親被抓走後,母親起初憤怒難平,夜深人靜總是痛罵一番起義軍,然而時間不久,母親好像看開了。
如今這個院子,隻有她和母親一起住。
雖說在一個趙府,但勝似分家。
趙成玉吃了幾口麥飯,放下筷子,雙手交疊于桌上。
“娘可知,蟻群之中也分職業。
其中,地面上常見爬動的便是工蟻,它們幹好多活,好比築巢、覓食等。和我們百姓一樣。
另一種,則是兵蟻,兵蟻強大,保家衛國,有時在地面上看到成堆的死螞蟻,那就是兵蟻交戰雙方留下的屍體。兵蟻就像官衙裡的大姐姐。”
趙成玉母親聽入迷了,往前幾十載,她從未聽過有關昆蟲的故事,不說昆蟲動物,她其實也沒怎麼聽過人的故事。
禁不住好奇:“還有呢?”
“要說雌雄之分,無論是工蟻還是兵蟻,都是雌蟻。”
趙成玉喝口水,潤潤嗓子,“蟻王也是雌蟻,它龐大長壽,建立國家。至于雄蟻,則在生小螞蟻後,就去世了。”
趙成玉母親聽得心裡震撼,愣了幾秒才緩緩說道:“那這螞蟻和人簡直翻轉一般。”
人是男人工作,男人當兵,女人生産後的生死無人在意。
“才不是,王老師和知縣就不是。”
趙成玉大口大口吃飯,随口應她一句。
這時,她才意識到,女兒變了,變好多。無論是行為還是談吐。
但轉念一想,她好像也是,若是放在幾年前,她會對一個螞蟻的故事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