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方玉珍娘蹲在自家攤位前，粗糙的手掌來回摩挲着青灰色的水泥台面。

露水順着瓦檐滴落，在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娘，擦三遍啦！”方玉珍抱着竹筐從後頭轉出來，筐裡新蒸的包子冒着熱氣。

小姑娘鼻尖沾着面粉，踮腳往隔壁豆腐攤張望：“孫大娘今日怎麼還沒擺出豆腐？”

話音未落，就見孫大娘拎着木桶踉跄走來，褲腳上沾着幹涸的泥點。

她盯着方家亮堂堂的攤位愣了愣，突然伸出食指往水泥地上戳了戳，“哎喲”一聲縮回手：“這地兒硬得跟鐵闆似的！”

“這叫水泥，孫大姐。”方玉珍娘樂呵呵地拎起抹布，“你瞧這接縫，半點灰都不藏。”她特意指了指攤位交界處嚴絲合縫的拼接痕迹。

孫大娘眯縫着眼睛，忍不住啧啧稱奇：“這水泥可真是神了！這段時間老是下雨，這地兒居然一點兒泥都沒粘上。

我家那門口啊，要是也能有這麼一塊就好了。昨晚又下雨，今兒一大早來早市，這褲腿上全是泥巴。”

方玉珍在一旁接過話茬兒，小胸脯一挺，嬌傲地說：“王老師說啦，以後這集市還要修雨棚呢，再下雨就淋不着啦！”

現在城裡都修上了水泥路，村裡也就馬家河那邊因為鹽田的事兒，跟着沾光有了水泥路，其她村子一到下雨天，路就爛得不成樣子，腳一踩下去，就陷進泥裡，拔都拔不出來。

孫大娘每天都得從村裡背着木桶來賣豆腐，這一路可遭了不少罪。

正說着，一陣銅鑼聲由遠及近，紅綢裹着的小紅旗在晨風裡招展。

衙役帶着兩個小兵走來，手中的簿子記着各家衛生狀況。

方玉珍眼尖的看見後方跟着王老師和王昭。

再看趙姥的炊餅攤前已經擠了好些人，她那口蒸屜被刷得發白，連縫隙處都幹幹淨淨。

"今個可得不着紅旗喽。"賣菜油的周嫂子掩嘴笑，指着方玉珍腳邊的竹筐。

這流動紅旗啊，可是集市上的寶貝，誰家攤位最幹淨，就能把它挂在自家攤位上，整整挂一個月呢！

一開始，老百姓們其實也不太在意攤位幹不幹淨，買東西嘛，大家就圖個量大管飽，要是能有點肉或者油，那就更好了。

可上頭有要求啊，剛開始大家都是被迫打掃攤位。表現好的會被表揚，雖說沒明說差的會被罰，但大家心裡都明白。

結果幹着幹着，大家發現這事兒還挺有意思。要是攤位上挂着流動紅旗，來買東西的人可就多了，比平常能多三成呢！

買家都覺得，現在這好日子都是縣衙給帶來的，能挂上紅旗的攤主，肯定是得到了縣衙的認可。

雖說還有些人心裡不太樂意，但架不住别家攤位都幹幹淨淨的，就自己家髒。以前大家都差不多的時候，倒也沒覺得咋樣，可現在一對比，要是不跟着改變，慢慢的就沒生意了。

方玉珍可太想讓自家攤位挂上流動紅旗了，她在自家附近的故事會團體裡，那可是個愛面子的“大姐大”。

小姑娘急得跺腳，從兜裡摸出塊芝麻糖就往王昭手裡塞，卻被斜刺裡伸來的手指彈了個腦瓜崩。

王禦熙不知從哪冒出來，手裡還拿着兩根油條，正笑嘻嘻地調侃她：“小小年紀就知道行賄啦？小滑頭。”

方玉珍疼得捂着腦袋叫了一聲：“才沒有呢！”

王禦熙眼疾手快，把方玉珍手裡的芝麻糖拿走了，瞅了瞅，樂了：“嘿，這還是我昨天在課堂上獎勵給你的糖呢。這顆就沒收了啊！”

說完，王禦熙跟着衙役繼續往前走。

方玉珍氣鼓鼓地躲到竹筐後面，突然，一顆水果糖“嗖”地飛了過來，落在她腳邊。

原來是王昭扔過來的，扔完糖，擺擺手，趕緊跟上隊伍走了。

“這個給你吃。”

王禦熙一反往常的早起。

其實啊，王禦熙今兒可不是早起，她是通宵沒睡。想着吃早餐對身體好，就裝模作樣地來到早市，對外還說是來視察工作的。

方玉珍沒心思多想，又接着賣起包子來：“三文錢一個嘞！”

剛喊完，一擡頭，發現王老師居然又回來了。

“這是什麼包子？”王禦熙問道。

方玉珍她娘一下子緊張起來，兩隻手局促地在衣服上搓來搓去，說話都有點結巴了：“回、回大人，這是菜包子。”

她從未和衙役近距離交流，更何況那麼大的官。

“菜包子？怎麼這麼貴啊？都翻了兩倍價錢呢。”王禦熙挑了挑眉。

“這、這是混着豬油渣做的，吃起來可比普通菜包子香多啦。”方玉珍她娘一邊解釋，一邊趕緊揭開蒸籠。瞬間，一股混着豬油渣香氣的白霧“呼”地一下騰空而起，彌漫在周圍。

王禦熙拿起吃一個，野菜混着野菜的香氣，：“嗯，還行，給我包五個。”

銅闆叮當落在錢匣裡。

方玉珍她娘被這突如其來的生意弄得有點不知所措，慌慌張張地把銅闆收起來，眼睛一直盯着王禦熙走遠的背影，嘴裡還念叨着。

“給、給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