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問題,趙若希心中一緊,猶豫片刻後,措辭謹慎地回道:“我……此事複雜,我實在不好貿然下結論。”
王禦熙意味深長地看了趙若希一眼,這就是官場的生存之道嗎?聽聞蓋君堯在趙府大鬧了一場,這般挑釁,趙若希竟能忍氣吞聲。
“不防事,盡管直言,咱們同在這縣衙當差,理應坦誠相待、心意相通。”王禦熙一邊說着,一邊分别指了指兩人的胸口,試圖拉近彼此的距離。
殊不知這番看好戲的神情,落在趙若希眼中,卻滿是壓迫與威脅。
趙若希心中叫苦不疊:這就是官場的生存之道嗎?難道要被迫選邊站隊了。
“王典史,實不相瞞,我從未與蓋大人謀面,對她了解甚少。但既然是縣衙任用她,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其中必有周全的考量,應當尊重縣衙的決策。”趙若希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盡顯官場話術。
王禦熙:“……”
蓋君堯,你惡事做盡,好好一姑娘變成這幅模樣。
趙若希說完,屏氣斂息,耐心等待着王禦熙的回應。
隻見王禦熙不再言語,轉身又朝着那棵樹走去,嘴裡還不停地嘟囔着蓋君堯的種種“惡行”,聲音雖不大,卻足以讓趙若希聽得真切。
趙若希本以為那位行事張揚的蓋大人,怎麼也該受到些懲處。可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着,上頭竟沒一點動靜。
反而換了一位。
很快就到了夏收征稅的時節,縣衙裡人手不夠,連趙若希這個編外的都被拉去幫忙。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暈頭轉向之時,趙若希突然聽聞一個消息:張占年要在市場上被斬首示衆。
是誰啊?
趙若希聽到這個名字時,腦海裡一片空白,脫口而出就是這三個字——
“是誰啊?”
“就是咱們縣丞啊,”旁邊的人趕忙解釋,随後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也難怪你不知道,他和遲縣令等人關系可不太融洽。”
瞧趙若希還是一臉懵懂、摸不着頭腦的樣子,那人又接着說道:“去年的帶刀行兇案,還有之前的詐騙案,可都折了不少他的人手呢。”
趙若希這下明白了,原來如此,這就是官場的明争暗鬥啊。
不過,這事兒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自己不過是個老師罷了。
這麼想着,趙若希還是忍不住帶着幾分好奇問道:“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貪污呐。”那人言簡意赅。
平原縣得了新種子,風調雨順之下,好地每畝能産八百斤糧食。雖說貧瘠些的地會減産一兩百斤,但比起之前每畝才一百斤的産量,已經是天壤之别了。
今年夏征,縣衙定的是每畝收三百斤。農戶們一算,交完稅後剩下的糧食也不少,心裡的擔憂一下子就消散了,歡歡喜喜地曬起了麥子。
可誰能想到,收稅的人一來,情況就全變了。那些男收稅人一開口,就要六百斤,直接翻了一倍不說,連稱重的标準都和農戶自家的不一樣。
他還一邊挑刺,慊棄道:“這麥子都壞了,不符合标準。”
這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靂,打得村裡人措手不及。
好在村裡有幾個頭腦靈活的,去外鄉打聽了一番,回來就對男收稅人提出質疑。
男收稅人卻還嘴硬,堅稱是上面定的标準。一來二去,這事兒就鬧大曝光了。
趙若希聽完,疑惑地問:“聽起來這隻是收稅人的問題啊,和張占年有什麼關系呢?”
那人撇撇嘴,解釋道:“順着這事兒往上查,就發現張占年确實有貪污的心思。不過他沒那麼傻,不會直接要六百斤。隻是這消息傳着傳着,層層加碼,每個人都想從中撈一筆,到了下面真正幹活的人這兒,就變得肆無忌憚了。”
趙若希聽後,不禁唏噓感慨:這就是官場啊。
那人又問:“你要去市場看看斬首嗎?聽說可熱鬧了。”
趙若希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攤開手,指了指桌上堆積如山的文書,無奈地說:“我還一堆活兒沒幹完呢,可沒那閑工夫。”
那人也跟着歎了口氣,說:“唉,我也一樣啊。”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同時擡起頭來。
“走?”
“去嗎?”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起身,匆匆朝着市場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市井的喧嚣聲愈發嘈雜,待她們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終于來到了行刑的場地。
場外圍觀的百姓把這裡圍得水洩不通,趙若希和同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人群的縫隙中尋得立足之地。
畢竟在這個時代,看砍頭對于不少百姓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愚樂活動。
她們來晚了,斬首已然結束,現在隻剩收尾。幾個衙役正拿着水桶和掃帚,彎着腰認真清洗着地上的血迹。
那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引得蒼蠅嗡嗡亂飛,不少百姓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呸!這種貪官就不該留着!”
還有大娘抱着孫子,歡呼雀躍。
有的滿臉驚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還未完全洗淨的血腥之地,嘴唇微微顫抖,小聲嘟囔着:“這可太吓人了。”
趙若希站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