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燃起大片厚重的火燒雲,廢墟之上,耀眼的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地平線處翻湧進發,遠處的海浪像嘶歇底裡的深淵巨獸,撞擊着這座立于海岸線的斷崖。
警笛聲響徹雲霄,紅藍交替的燈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紮眼,身着黑色制服的突擊隊率先圍上這座陡峭的懸崖。
警告的喇叭音不斷重複着嚴肅的審判。
狂風在呼嘯,女人的長發被整齊地束在腦後,随着風肆意張揚。
“宋曈——你砍下同伴的頭顱,擅自在科研所進行人體實驗,嚴重違背國際生命科學和醫學研究倫理,現中央指揮部第三軍區異種特戰隊全員對你進行逮捕,請放棄抵抗,上交所有異種相關的數據資料……”
懸崖之上站立的女人很年輕,看上去約莫20歲出頭,栗色的碎發淩亂地混着汗液,被肆虐的海風揚起,又重重地拍打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高大的身形微弓着身,向她所在的地方不斷逼近。
女人赤着腳——大概是連鞋子都來不及上腳就開始了這場逃亡——她滿是血痕的腳腕上,戴着一隻電子腳環,在昏暗的環境裡閃着幽幽的綠光。
“逮捕?”她的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未進一滴水,“上校,連您都被派來追捕我,難道不是用‘圍剿’一詞更為準确嗎?”
“宋曈,立刻交出手中的數據芯片——”
領隊的人戴着防護面罩,護目鏡裡的眼睛像極了南非寂寥荒野中的獵鷹,在這場耗時五小時四十三分的搜捕行動後依舊射出精銳的光。
女人沒有要和對方拉扯的意思,飄忽不定的眼神掠過不遠處的七八個人——他們的胸前無一例外都挂着特殊的胸章。
遙遠的記憶裡,電子屏幕裡的的新聞主播激情昂揚地介紹着這枚新徽章:“和平的長風拂過金黃的麥穗,國際科學聯盟的真理之眼終将發現人類開啟新文明的契機……”
“象征着自由和解放的飛燕草也将盛開在世界的每一處土壤,為飽受異種之災的人們帶去生的希望……”
真是諷刺。
她扯出一抹笑,轉身就往懸崖盡頭奔跑。
白色的實驗服被風吹得鼓起一個弧度,遠遠看去就像正要展翅高飛的鳥兒。
“擊殺。”
耳麥裡傳來的聲音讓某個隊列中的人手心一緊。
“……”
“立即執行。”
狂嘯的海風中,狙擊手擡起自己的槍。
砰——
“宋小姐,您似乎對昨晚的夢境不是很滿意。”棕褐色卷發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德語,對床上驚魂不定的少女投去溫和的微笑。
她熟練地旋開落地玻璃窗的開關,微風攜着濃郁的紫藤蘿清香拂過她的鼻尖,女人露出滿意的表情。
“沒想到短短的一個夜晚,紫藤蘿就開滿了石廊。”
少女垂着眼眸,像是不可置信般握了握自己的手。
女人笑着來扶她下床,又将她額前沾了汗的碎發往耳側撥了撥——沒有數十年的朝夕相處,宋曈是不會相信自己能容許别人對自己這樣親密的動作。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她淡淡道。
女人的語氣像是預料到她想說什麼,率先開了口:“小姐您是這座療養院投資人的孩子,自出生開始就由我全權負責起居。”
“小姐的父母都是世界聞名的異種研究學者,叔叔是頂尖科研所Time的創始人。小姐還有其他問題嗎?”
她甚至像是逗小孩似地又加了一句:“我非常樂于回答。”
宋曈沉默了,看着鏡中女人飛快将自己頭發束成漂亮高馬尾。
“我以前,經常問這些類似失憶後的蠢問題嗎?”
中年女人擺擺手,立刻接上,“這怎麼能算蠢問題呢!小姐您隻是會做一些孩子們都會做的事情而已。”
“真是可愛。”
宋曈:“……”
管家對自己一定是有什麼可怕的濾鏡。
宋曈的大腦還是有些接不上信息,像是穿越時空來到了這具軀體。
可她回憶不起夢中的具體場景,隻記得最後夢醒時分胸中傳來中槍般的劇痛。
在閑聊中,宋曈得知這座療養院并非尋常用于康複治療,而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們共同投資建成,專門用于身份顯赫的各大家族的族人修養。
說是療養院,倒不如說是小型别墅來得貼切。
這裡的統一裝潢的房屋間隔非常大,打開窗戶先入眼的一定不是隔壁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鄰居,而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綠茵和花圃。
宋曈居住的房子前就有一座不規則長條石塊搭建的廊庭,上面爬滿了芳香四溢的紫藤蘿。
中年女人在午後會定時定點準備不同的下午茶,宋曈一開始還會在她擺放完餐具後說“謝謝”,可在經曆幾次女人泛濫着母愛的眼神後,她選擇了沉默。
“小姐,蘭德夫人問您何時能到達她的住所,她說……到了塊香熏黑豬肋排,一定要和您一起品嘗。”
一旁稍顯年輕的女傭遞上一塊電子屏,聊天框的熱情簡直就快要溢出屏幕。
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受歡迎。
“小姐,今天打算試試粉色的套裝嗎?”中年女人語氣裡帶着躍躍欲試的興奮。
“不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衣服,但是對方這期待的表情加上“粉色”二字,宋曈不免懷疑下一秒自己就會穿着一身洋娃娃似的可笑衣裙出門。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中年女人明顯情緒低落了幾分,“今晚還是原先的黑色套裝嗎?”
“嗯。”
宋曈雖然不知道這件衣服長什麼樣,但至少在顔色上穩重的“黑色”打敗了之前的“粉色套裝”。
這裡的住戶不多,三十多棟别墅不過一半的入住率,而且多數為六十歲往上的老年客戶。
比如此刻結束用餐開始和宋曈探讨生物知識的蘭德夫人——這位将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的女人即使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迹,眼睛卻依舊像珍寶般閃亮。她在年輕的時候主持新型基因編輯工具的開發,最終找到了在不産生DNA雙鍊斷裂的情況下就可實現大片段DNA精準定點插入的工具——Fas10-HYLS。
“對于體内基因編輯而言,ASTA尺寸太大,需要三個獨立的RRE病毒載體毒才能遞送,”優雅的女人抿了口紅茶,繼續道,“因此,它的編輯效率不可能比得上尺寸更小的Fas10-HYLS。”
這場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荒謬——功成身退的七旬生物學家與一個十歲的孩子談論生物學領域的問題——這個與世隔離的孩子甚至沒有接觸過相關的知識。
宋曈表情認真,瞳孔裡卻倒映着清澈的空白。
很快,蘭德夫人就發現這個孩子雖然有些無法理解談論中的一些專有名詞,卻依舊願意耐下心傾聽。
耐心!
堅持!
這不就是學生物的好苗子!
她立刻喊侍從在整面書牆上找出三本書遞給宋曈,眼裡盡是期待和滿意。
宋曈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