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雪聽出了其中的意味。

宋父在原配離世後五年又娶了一任妻子，華如雪從家中女傭的閑談得知，那個女人和大學時期的宋母簡直如出一轍，連聲音都驚為天人的相似，難怪這個痛苦的男人會再次淪陷。

宋亭和宋益清是去世的宋母所出，是親朋好友口中認可的兩個可憐孩子。而那個女人誕下的孩子，聽說也是品性純良，卻始終無法在交好的世家中立足。

再後來，宋父意外身亡，這個在婚姻裡受盡冷眼的女人選擇帶着孩子遠走他鄉，所有人都失去了她們的消息。

“原來你就是年年，”女人溫潤的嗓音像是山澗溪水，她蹲下身拉拉她柔軟的小手，“益清沒比你大多少，以後你有什麼事可以盡情使喚他。”

她捂嘴輕輕偷笑，月牙似的眼睛散着細碎的光，像是來自春日午後的和煦暖陽。

這就是華如雪對宋亭的第一印象。

漂亮，優雅，溫和。

和二十年後随意使喚自己的宋扒皮有着天壤之别。

可惜再次聽到宋亭的消息，卻是這位天才科學家失蹤的通告。

那時她即将結束費裡德的留學生涯。

她不清楚宋家發生了怎樣重大的變故，以至于宋益清出現在她在費裡德買下的别墅門前。

“借我一千萬。”男人兩眼通紅，嗓音裹挾着潮濕的冷意。

“多久要用？”

“一周後。”

華如雪賣掉了費裡德的另一套别墅，華秉鈞的裝修審美并沒有讨到寶貝孫女的歡心，那套别墅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一直處于閑置的狀态。

後來她才知道，宋益清組建了營救隊在極地尋找宋亭，可惜三千多萬的救援費用并沒有發揮作用，長達半年的搜救行動最終因資金壟斷而不得不停止。

華如雪明白是宋家的長輩下了命令。隻有這些異種研究者的家人知道，這片遼闊的凍土下埋葬着多少屍骨。

她記得留學後宋益清和她聊過異種研究的事情。

他說，這是條不歸路。

“不歸路？”

仍顯幼态的華如雪看着他，一雙桃花眼生得動人，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添幾分嬌俏，活像精緻的白瓷娃娃，她認真說道：“這世上，沒有哪一條路不是走出來的。這世上一定存在某種完美的進化基因，人類走進新文明隻是時間問題。”

“你還真是……”宋益清冷笑一聲，“某種意義上的狂熱信徒。”

“我隻忠于人類。”

“什麼人類的偉大事業……”華如雪恨恨地一甩高跟鞋，家裡的女傭們立刻上前接過她的挎包和手機，又及時擺好那雙價格不菲的高檔定制皮鞋。

“小姐，”其中一位褐色皮膚的菲傭微微欠身，“夫人睡前吩咐我們告知小姐，下周六有一場和顧氏的聚餐，務必請小姐出席。”

她斟酌着自己的每個字眼，生怕大小姐又開始睡在科研所——一旦提到顧家，華如雪總是再三推脫，要不就幹脆直接拒絕回家。

“下周六我不在。”

“夫人說，若是此次能直接拿下顧家在餘城公共交通領域的能源供應權，對于華氏來說是——”

華如雪咽下最後一口燕窩，将杯子放在潔白的餐桌上，說道：“下周五我出發去東海一區。”

“東海一區？！”

躲在二樓護欄邊偷聽的幾位長輩發出爆鳴，華母立刻從樓梯下來，她火紅的卷發已交纏着幾縷歲月的白痕，“年年，東海可是異種重災區，誰不知道去了那地方就是兇多吉少，是益清讓你去的？把電話拿來，媽媽和他說——”

“年年，你說的是真的嗎？”華秉鈞也緊跟其後。

華如雪的沉默引得衆人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

“年年，爸剛聽見他們要給你兩年的年終獎，你告訴爸爸是不是最近缺錢了，爸這就往你卡裡打錢。你先拿着這筆錢出去散散心，東海的事我們再做打算。”華霖一臉關切地看向自家寶貝，心裡又開始後悔當初同意她出國留學。

“爺爺，爸爸，媽媽，”華如雪站起身，“沒人逼我，是我自己想去東海一區，那裡是重災區沒錯，但卻有着極大的變異物種開發價值，我不想錯過這次和國際部聯合研究的機會。”

“年年，你可不能和益清的姐……”

華母還想說些什麼，卻華秉鈞嚴厲打斷了。

“孩子有想法是好事。”

他将目光轉向自己的孫女，她出落得大方又漂亮，這些年優異的成績更是讓家人倍感驕傲。

她身上有着獨屬于年輕人的朝氣和決絕。

他知道沒有人可以阻止她的離開，一如當初的宋亭。

“有什麼需要就告訴爺爺，爺爺一定鼎力相助。”

洗漱躺下後，她發現手環的提示燈在閃爍，打開一看，是來自華霖的轉賬記錄。她數着投屏裡的零——

整整一千五百萬。

緊跟着一條簡短的信息：年年，照顧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