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圓弧把手開始轉動。
宋曈确定自己是上鎖的,門外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事實。
可對方似乎并不打算放棄,幾秒後門鎖處傳來細鐵絲撥弄鎖孔的聲音。
安靜的環境裡,她的耳朵甚至能聽清十五米開外細針落地的聲音,門鎖在電子屏的微光裡開始小幅度的顫動起來。
咔嚓——
門開了。
始作俑者們根本想不到房間内的人因為學習從沒有早睡的習慣,打開門就看見少女一襲素色長裙,手握金色十字架,披頭散發地站在陰影裡。
她的眼睛因為門口的燈光折射出幽幽的冷意,此刻正如那真正的索命厲鬼般赤着腳立于房間的正中心。
四目相對,雙方有一瞬的安靜。
“啊啊啊——”
“啊啊啊——”
……
三個房間幾乎在同時都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宋曈門口的三個白色身影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被吓得四處逃竄,倒是對門林昀痛苦的哀嚎聽起來像是真的被哪隻厲鬼索了命。
隔壁靠譜保安的房間傳來孩子刺耳的尖叫,宋曈剛披好外套要出門查看情況,面色陰沉的男人就出現在她完全敞開的房門口。
被提着衣領的男孩因為呼吸不暢将小臉扭成一團,嘴裡還不停地苦苦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請放過我吧——”
宋曈就算再聽不懂對方的話,也将今夜的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
“你的同夥呢,可愛的小家夥?”
宋曈眯着眼對他露出一個自認為還算友善的微笑,可在對面的小孩看來這嘴巴裡說着不知名咒語的少女和張着血盆大口的幽靈鬼魅沒有任何區别。
宋曈不知道1217将自己的話翻譯成了什麼可怕的内容,隻見七八歲大的孩子身體一震,眼眶一紅,最後竟嚎啕大哭起來。
驚魂未定的林昀在門邊探頭探腦,終于察覺到“索命鬼事件”有蹊跷。待看清眼前雞飛狗跳的一幕,尤其在一身正裝的1217和連發絲都沒亂一根的宋曈的強烈對比下,狼狽的他終于忍不住爆發積攢了一晚上的怨念——
“靠!你們大半夜都不睡覺的嗎?!”
第二天,所有參與吓唬客人的孩子喜提一周的打掃任務。
“真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淨知道給所裡添亂!”佩裡橫着臉,就差拿藤條抽這群搗蛋鬼的屁股。
處罰命令一下,孩子們隻能領上自己的打掃工具,垂頭喪氣地向古堡四周散去。
昨晚被當場抓住的倒黴蛋此時正紅着一雙委屈眼,跟在佝偻着背的清潔員身後擦拭長廊的玻璃窗。
十點三十分,林昀前去檢查工作儀器,還不忘叮囑宋曈在古堡走動時務必帶好1217。
于是,面無表情的男人,以及心情頗好的宋曈,出現在了芳香四溢的後花園。
他一身純黑的西服套裝與花園翠綠的景觀擺在一起,總顯出幾分格格不入的味道。
“那裡……”宋曈忽然停下腳步站定,指着不遠處的灌木叢,“是不是有個孩子?”
半人高的灌木叢後面隐約顯出一個棕色的輪廓,紙張翻動的聲音從綠藤後傳來。
1217知道她的行動力一向很好,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就将她反手攬在自己身後。可宋曈隻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緊張。
“你好。”這是宋曈第一句字正腔圓的中文。
攀附在樹木和灌木叢上的藤蔓遮了一部分陽光,清瘦的少年半坐在陰影裡。
他揚起腦袋,眯着眼睛尋找這聲音的來源。
半彎腰的少女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裡,眼睛像是高級展覽櫃中流光溢彩的琥珀,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少女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透着朦胧的光,精緻的五官無可挑剔,讓人不由得懷疑古希臘神話中的阿佛洛狄忒也不過如此美貌。
“你好。”短發男孩禮貌地回道,又将視線移回了書上。
宋曈注意到那是一本長詩集,棕褐色的封面鑲着金邊。
“為什麼不去教堂做禱告?”她拉拉身旁1217的手,示意他完成實時翻譯的任務。
宋曈知道這邊的孩子在禱告結束後會被神父帶去餐廳,但她從未見到過這個眉眼間仿佛藏着秘密的孩子。
他沒有對宋曈的問候再做出反應,隻是掏出口袋裡的一個圓面包。宋曈知道他想表示這就是自己的午餐,并且沒有繼續深入交流這個話題的意思。
“在第一晚扮鬼吓唬新來的人,是孩子們不成文的習俗。”
“謝謝。”這是宋曈第二句字正腔圓的中文。
1217沉默了兩秒,從口袋掏出一枚極小的紅寶石耳釘——那是實時轉譯的微型裝置,可以自動識别周圍的人聲并傳入使用者的耳道。
宋益清不允許宋曈在學習中文的道路上抄捷徑,1217也就隻是将這東西放在口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就是“不時”。
他将耳釘遞給宋曈。
戴上耳釘的那一刻,不遠處孩子們似讀似唱的吟誦聲忽地清晰起來,稚嫩的童音在耳邊幻化為具體的文字湧入宋曈的大腦,虔誠的信徒們高聲贊美着創世神的慈悲與偉大。
下一秒,垂着腦袋的少年蓦地擡眼,不加任何掩飾地與她的視線在陽光下相交。
“她快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