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宋扒皮派的活不簡單，這兩眼一睜就是幹，兩眼一閉就是睡的日子是人類的作息麼……”年輕的女人面色冷淡，嘴巴裡沒一句是對自家老闆的好話。

整潔明亮的實驗室，華如雪左手劈裡啪啦跑着自己的實驗數據，右手在自己的手冊上飛舞着隻有自己看得懂的字體。

“急躁是一個科研工作者的大忌。”史蒂芬攪拌着固定在鐵架台上的燒杯，裡面正析出微小的晶體顆粒。

如果女人此時能多長一隻手，必定已高高豎起國際友好手勢。

她聚精會神地緊盯眼前的屏幕，對刺激鬥争後的再一次失敗表達自己的心情：“我的腦子是進海水了嗎——三百多次的常規切片實驗，我居然沒有任何兩組數據可以求出想要的相關值。”

一旁臉色好不到哪裡去的金發美少女弱弱地開口：“艾德琳，你拿的是D級變異體，變異值自然比正常的異種低。”

華如雪切片裡的組織來自一顆肉瘤球狀變異的海馬，D級變異，形狀醜陋得早已分辨不出母體海馬的原型，唯一能證明它原先海洋身份的隻有挂在培養裝置壁上的冰冷的金屬銘牌。

她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這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在培養裝置裡掙紮着想要存活。

在她到來的第四天，它孕育出了一群新的未經污染的生命，這幾乎可以說是奇迹。

但其他科研人員告訴她這隻是生物感染程度太低，後代自然可能出現未感染的情況。

成千上萬場實驗積累下的直覺告訴她，這不是隻普通的海馬。

管它是超級賽爾馬還是弱爆屌絲馬，華如雪選擇對它額外開通每日切片計劃。

申請實驗的那一天，華如雪依舊清晰地記得一群人聚集在這隻毫不起眼的培養裝置前。

“非常奇妙的自然生命。”史蒂芬總是喜歡用wonderful來形容生活裡的各類驚喜。

“雌性海馬遊近雄性海馬，将卵子釋放到雄性的育子囊中，雄性海馬負責給卵子受精，并将受精卵留在育子囊中，直到發育成形後才釋放到海水中，這就是海馬的繁殖過程，”他站在裝置前為其他研究人員講解，“可這個小東西，居然在四十多天的時間裡對抗變異，讓自己的孩子們免于異種侵蝕。這真是不可思議，盡管這些孩子目測幾乎全部死亡。”

“是不是全部死亡，得培養一段時間靠數據來說明，”華如雪戴好防輻射手套，用實驗鉗将死亡的母體放進密封罐裡，“這是我的工作。”

“我理解你想要盡快推進超級基因序列的研究，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願望，可這些實驗體顯然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史蒂芬拍了拍她的肩膀，所有人都能看見明顯變色的小海馬卵在培養液裡緩慢沉底——雄性海馬沒有供應胚胎發育的營養。

華如雪沒有正面回應她，隻是淡淡地将裝着死亡實驗體的密封罐貼上消殺标簽，“我自願加班，對這些小生命進行培養研究。哪怕隻是表達我對海洋的敬畏之心。”

“我支持艾德琳，”湯普森微微擡手示意，“我也申請延長使用實驗室的時間。艾德琳，你在費裡德的時候就是個執着的人，而正是這份執着成就了你，這一次，我也願意如往常一般支持你。”

華如雪自然拒絕了這個請求。

實驗失敗是常事，她習慣了，可要是再讓她拉個人一起反複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夜晚都無法得到最終理想的數據，她做不到。

“在背後損害老闆的名聲可不是大科學家會做的事情。”湯普森手裡拿着顔色詭異的試管，華如雪不用猜都知道那肯定是來自某塊A級異種的異化反應。

“那又怎樣？”這邊提筆怒記數據的女人語氣平淡，頗有理不直氣也壯的意味。

深海基地唯一還算有活力的奎因離開實驗區中心，前往不遠處的隔離區進行培養液的配比試驗。

全副武裝的女人絲毫不畏懼經曆了五十多次的配比失敗，這裡的人一個比一個頭鐵心硬，不做出自己滿意的結果絕不會善罷甘休。

紫色的光線照射在冒着熱氣的溶液的一瞬間，白光乍現，刺眼的威力絲毫不亞于在實驗室投了顆閃光彈。

背對着隔離區的史蒂芬：背後怎麼亮亮的？

背對着隔離區的湯普森：背後怎麼熱熱的？

正對着隔離區并剛從電腦屏幕前擡頭想舒緩眼睛的華如雪：靠，老娘的眼睛——

長達數十秒的純白世界逐漸消失後，所有人都從短暫的失明中緩過神來。

某個坐在電腦桌前因怒罵老闆而立得報應的女人張口就罵：“奎因，你這笨蛋是把實驗室的照明系統炸短路了嗎……”

剛扶穩防爆頭盔的奎因：？

黑暗。視野裡盡是一片黑暗。

宋曈分不清耳邊急促的喘息聲是自己的還是拉着自己的少年的，她向來不是運動的好苗子，沒跑一會兒前額和後背就都被汗水浸濕。

寒風刮過她的臉龐，豆大的汗珠沿着臉頰兩側掉落，消失在林間潮濕的土壤裡。她柔軟的披肩在逃亡的第一秒就因被主人嫌棄累贅而丢在了湖畔。

宋曈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喉嚨間盡是寒風倒灌的血腥味，她的求生欲望遠不如身前死命拽着自己的少年。

放棄吧。

停下你的腳步。

宋曈，不要再跑了。

白天還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在夜間暴露出另一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冷笑着對宋曈搖擺枝條。

整片林子扭曲起來，樹木成了怪物的幫兇，阻礙了她逃跑的道路。

長滿倒刺的藤蔓是怪物的觸手，趁機劃破她的衣裙，發出刺耳的尖叫。

林間的烏鴉在夜色中閃着通紅的眼睛，監視着她的行動，時刻為身後的怪物彙報逃跑路線。

野貓拼命地向前開拓着路線，精神處于極度緊繃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追兵不隻身後無限延長的發絲般的肉瘤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