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總喜歡一個人待着……”淺金長發的少女低下身,柔順發絲随着窗外的暖風在空中微微揚起。
她在發現女孩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後立刻說道:“不要害怕,我隻是路過這裡,沒有要打擾你的意思。”
她的嗓音柔柔的,像極了兒童樂園裡松軟可愛的棉花糖。
坐在地上的女孩将自己縮成一團,眼裡驚慌未定,“請不要告訴他們……”
“當然。”少女随手撣了撣她身邊的地闆,捋過純白的長裙坐下,“你喜歡看書?”
“是的。”
“我的弟弟也喜歡看書,你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長發少女歪過腦袋沖她一笑,眉眼間是似水的溫柔。
少女湛藍的眼睛比她見過的任何一汪湖泊都要幹淨,裡面倒映着自己畏縮局促的模樣。
“我記得你,你是神父最喜愛的孩子。”她抿抿幹燥的嘴唇,低下腦袋看着自己洗得發白的球鞋。
她的餘光瞥向少女的腳,少女穿了一雙嶄新的黑色小皮鞋。
她也曾向神許願自己可以擁有那樣一雙漂亮合腳的鞋子,可神自始至終都沒法眷顧她。
——因為神像之下有比她更為善良優秀的孩子。
“你在看什麼書呢?”
少女靠近得猝不及防,也許是盛夏莫名的躁動,也許是身旁之人衣裙間清新的淡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勉強定定神道:“《生命之歌》。”
“可以向我介紹你的書嗎?”
“這不是我的書,這是凱諾利亞的一本詩集,你知道她嗎?……不知道,哦,沒事的,菲娜·凱諾利亞,是19世紀最偉大的女詩人,我認為她在文學領域的造詣完全不輸莎翁,“女孩的眼睛裡像是有一整片星河,在這座破舊圖書館的書架間熠熠生輝。
她手舞足蹈地向她介紹自己喜歡的作家們:”你知道莎士比亞嗎?……哦哦,不知道,沒關系,我替你去找找他的書……”
還未邁開腿,她的衣服下擺就被少女拉住。
少女的手指纖細白嫩,水靈溫潤的模樣說是哪個大人物家的千金也毫不為過。
“不用特意去找,”似是被她不自然的神态逗笑,少女嘴角的酒窩裡漾着甜絲絲的情緒,“我馬上就要走了。”
“去哪裡?”
“指揮中心。”
“原來第一屆的薔薇之心就是你,”女孩将書放在地闆上,重新盤腿坐下,“恭喜你。”
“聽說隻要投資商們喜歡我,避難所就能得到更多的資助,”少女衷心地露出一個笑容,轉過頭貼在她的耳邊說,“上周六的禱告,我聽到了你的願望。”
女孩一愣,臉蛋猛地紅上三個度,“你,你,我……”
“我還知道,你的名字,”少女将手指抵在嬌豔欲滴的唇前,“我以前總是好奇你整天消失會躲在哪裡,原來是在這間不開放的圖書館。”
“請不要告訴神父!”她的表情立即緊張起來。
“我答應你。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以後得帶着我一起。”
……
“林薇?”宋曈的腦袋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抓着野貓的手開始下意識地顫抖,“你知道什麼?”
“昨天晚上,林博士剛走她就不見了。我找了一晚上,在湖邊守了一晚上……可還是沒發現她的蹤影。”
少年的神色在宋曈看來有些異常的平靜,她無法理解他語氣中對于死亡的冷漠。
“為什麼,為什麼你說林薇死了?”宋曈盡量平複心中亂如麻的情緒,問他,“屍體,你看見了?”
“今天一早,我回到這裡,發現佩裡和神父也在找她,他們的表情很古怪,像是知道她會消失……我跟着他們去了湖邊,林薇的屍體……她就躺在湖畔的岩壁上。”
宋曈回想起下午佩裡和神父熱情的招待,脊骨升上一陣惡寒,“負責人都知道,孩子們不知道……是他們嗎?殺死了林薇的人,是他們?”
野貓冷靜地與她對視,他們的身高差不多,他極黑的瞳孔在夜裡通透明亮,沉默幾秒後打斷了對方的猜想:“不是負責人,他們看見屍體的時候也很意外……我懷疑,林薇是自殺。”
宋曈松開他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退後了幾步。
那晚如果不是林薇,宋曈不會被湖底的異種襲擊,更不會有後續一系列的麻煩事。
可要說她有多讨厭林薇,也許在她心裡,林薇的所作所為和路邊撓了她一爪的貓咪沒有多少區别。宋曈生命裡的十七年,幾乎都與世隔絕地生活在塞西爾療養院,那裡的人們教會她“愛”的能力和信仰的力量,卻唯獨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教會她什麼是“恨”,又該如何去“恨”。
所以在她聽到林薇的死訊時,産生的第一反應是驚訝。
驚訝生命竟會如此脆弱,驚訝一個月前還對自己笑的人就這麼再也見不到了。
她還沒有問她為什麼要攻擊自己,為什麼她漂亮的眼睛總是帶着悲傷,為什麼在最後對自己露出厭惡的表情。
她真的想問這些嗎?
是因為問不到林薇所以覺得遺憾嗎?
還是單純對于生命逝去的震驚?
宋曈強迫自己理性地去思考所有可能出現的原因,可腦内的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消散在呼吸間。
一種無法抑制的,像是隐藏在血液深處的迷茫——一大片純白的迷茫——占據了她的大腦。她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逐漸攥緊捏爆,她喘不過氣,耳邊回蕩着自己急促錯亂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