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曈冷不丁地問道:“林薇喜歡花嗎?”
“不喜歡。她有嚴重的花粉過敏。”
“是嗎……”宋曈喃喃道,想起了那段白皙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劃痕。
林薇在宣洩着什麼。
至于究竟是什麼,宋曈現在還無法知曉。
“你隐瞞了一些東西。”少女的聲線冷了幾分,直直地盯着他耷拉着的眉眼。
少年沒有回頭看她,絲毫沒有要遮掩的意圖:“是的。但是我還不能告訴你。”
“也許明天,你就死了,”她緩慢地對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不如,告訴我。”
“……”倒也沒有明天必死的意思。
“那本書,你知道嗎?《生命之歌》。”宋曈換了個話題,問起其餘的細枝末節來。
她的中文表達比剛來時流暢得多,可有時還會出現語序颠倒的情況。
“《生命之歌》,我隻知道萊拉生前很喜歡裡面的一首詩。”
“哪一首?”
“《薔薇之心》。”
宋曈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起來,薔薇之心,所有的線索都與薔薇之心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可她就是找不到将它們串聯的基點。
“為什麼,這裡的人都害怕和軍區扯上關系?”宋曈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他的眼睛。
“你覺得大面積搜查和逮捕感染者的會是哪方勢力?”少年忽地回過頭,與她的視線相交,“軍區和指揮中心不過是一丘之貉。”
宋曈之前想不通為什麼林昀一直強調讓她不要透露湖邊的真實情況,為什麼第三軍區的人不顧她的身體健康也要将審問進行到底,為什麼指揮中心要給她帶上電子鐐铐,原來——一旦說出自己與異種有半分接觸,不出意外下一個被處理掉的就是她。
寒冷。
止不住從心底犯上來的寒冷。
晚上的避難所并不安全,宋曈和他約定明天午休時再來此處,尋找那本反複出現的詩歌集。
“異種——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沒有與之對抗的力量,”宋曈在與他分别前,給出了自己的忠告,“如果你還想找到真相,這段時間,别跑湖邊。”
少年沒有回應她,骨瘦如柴的身影漸行漸遠,逐漸隐匿進濃重的夜色。
宋曈呼出一口白氣,轉而也消失在了圖書館外。
甯靜的夜晚,圖書館内側的玻璃窗上赫然映着一張可怖的人臉,溝壑般的疤痕割裂了她的大半張臉,閃着異光的眼睛此刻正望着窗外教堂頂端高聳的十字架。
她扭曲的唇上下蠕動,雙手合十放于胸前,像是凡世中最虔誠的信徒。
神啊,如果您真能聽到我的聲音,請對罪惡之人降下神罰吧……
“許醫生,你怎麼也開始信奉神明了?”
醫務室突然竄進一個身影,許雯太熟悉這道聲音,便沒有擡頭,依舊保持着原先閱讀的姿勢翻書頁。
倒是身後整理醫療器具的小助理驚奇地看着來人,道:“齊鳴,你不是應該在宋小姐身邊嗎?”
“别提了,宋曈這小鬼看上去溫溫吞吞的,心眼比那爐子裡的蜂窩煤洞還多,”齊鳴一副經受了大磨難的樣子倚在看診台邊,手裡把玩起台子上的十字架,“她昨晚的心率顯示異常,誰知道她半夜不睡覺又跑去了哪裡,害得我今天隻能跑軍區來做彙報。”
“許醫生,你好冷漠啊,”齊鳴俯下身湊近看她手裡的書,卻發現上面的語言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閱讀能力。
一幅倒吊在十字架上的赤裸男人插圖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這寫的什麼?扭得跟蚯蚓似的,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邪教産出的東西……”齊鳴看着倒吊着的男人,他的口中向下流淌着黑色的液體,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的口腔裡缺了一顆門牙。
“庫斯狄倫教,它的信仰确實和邪教沒什麼區别。”許雯還是萬變不變的高領毛衣,外面套着白色的工作服,語氣平淡地向他介紹書中的内容。
“怎麼說?”
“他們認為,罪惡之人理應得到當世的報應,善良仁慈的救世主是不存在的,隻有來自迦倫塞地獄的惡魔才擁有對罪人審判的權力。”許雯黑曜石般的瞳仁在燈光下更顯深沉,但轉而她又換上輕快的語氣問他,“今天怎麼想到來看我?”
“許醫生,十個月未見,你真是變得無情又冷酷,” 齊鳴拉過凳子坐下,依舊是吊兒郎當的神态,“我明明記得有人說過等我回來就請我吃大餐的,也不知道還做不做數?”
戴着眼鏡的女人輕笑一聲,道:“看來你的狙擊記錄又突破了。”
“你怎麼知道的?”
李潔捂着嘴,在旁邊調侃他:“哪回你破了新紀錄不是來找許醫生的……”
“最新的記錄是多少呢?”許雯笑着問他。
“3518米。”
她頓了一下,突然沒來由地問道:“狙擊手從鎖定目标到擊中目标,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齊鳴以為她終于對自己的生活産生興趣,對着女人做了個射擊的标準動作,眼神相交之時,他略帶驕傲地告訴她——
“2.37秒。”
女人神色微變,淡淡地扯出一個笑。
“是嗎……不愧是指揮中心特調的神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