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陰恻恻地擡眼,與宋曈的目光對上:“還有蔣明川。”
“你殺了蔣明川,第三軍區和指揮中心的人都不會放過你的……”李潔想擦拭女人臉上的血漬,可無論她怎麼努力,這些觸目驚心的血點子都像牢牢扒在女人的臉上。
狹小的逃生通道隔層,一臉血的女人冷靜得像是剛從急救室出來,帶着凜冽的肅穆和平靜。
“雯雯……”李潔抖得幾乎站不住腳,顫顫巍巍地去包裡取了純水濕巾,“你太魯莽了。”
四平米的隔層,身前是被砸壞鎖的安全門,身後是懸于頭頂的天窗,窗外是一輪明月。
許雯的整個身子靠在牆邊,陰影吞噬了她的表情,她語調平淡:“沒有時間了。”
“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我原想你隻是不甘心,頂多找尋當年的真相,沒想到……”李潔神色哀傷。
許雯擡眸看向她。
李潔今天紮了兩隻麻花辮,好看的五官扭成苦瓜,認真地替自己擦拭着臉上的血迹。
那是蔣明川的血。她一槍命中他的腦門,又覺得不解氣,割了他的脖子。
蔣明川骨子裡是個道貌岸然的自負男人,如果不是他對弱者的傲慢與輕視,許雯還真找不到殺他的機會。
“李李。”許雯突然喚了她一聲。
“嗯?”李潔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許雯垂下眼眸,不知是不敢直視她,還是真的心中有愧,淡淡道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該說對不起的是指揮中心這幫可惡的人,他們居然拿小孩子做變異病毒接種實驗,這簡直是違背人倫……”說着說着,李潔的眼淚挂在了下睫毛上,她哽咽道,“雯雯,是這個世界欠你一句‘對不起’。”
“好了,終于擦幹淨了。”李潔丢掉濕巾,挨着她坐下。
身側是刺鼻的血腥味,李潔皺了皺鼻,突然問道:“雯雯,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記得。那天你也紮了這樣的兩隻麻花辮,怪可愛的。”
“是嘛,你大概是……唯一一個會誇殺人犯可愛的人。”
許雯的情緒忽然有些激動:“你不是殺人犯,你父親是個人渣,你隻是……。”
“父親他……殺了母親,而我殺了我的父親,我們一家都是瘋子……雯雯,遇到你之前,沒有人願意和我說話。”李潔的身子在發抖,寒夜的氣息濃重,她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她的左手握住許雯的右手,兩隻有着同樣溫度的手在冰冷的隔間裡共享最後的時間:“雯雯,我明白的。”
自從許雯收到一封寫盡清道計劃惡行的匿名信開始,她的人生就開始了複仇。她的眼裡,心裡,都被仇恨填滿,以至于陽光隻能灑在她的皮膚,而溫暖不了她悲哀的靈魂。
而李潔是唯一猜到她可能會做出極端事情的人。李潔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相遇于一場大火,她作為特戰隊的醫療儲備力量進入現場救人,而李潔則是這場熊熊燃燒的大火的始作俑者。
“之前說,替你隐瞞真相……是因為你名校畢業,有着極為優越的醫學天賦……其實是騙你的。”許雯突然出聲。
李潔了然地回答:“我知道,其實我很笨的,你不用那樣說。”
“不是,”許雯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這個世界上不缺天賦異禀的天才,可像你這樣善良的傻瓜也許隻有一個。”
那是一場救援行動。許雯在通訊中聽到女孩冷靜的聲音。
我家着火了,請救救我。我父親殺了我的母親,父親他……自殺了……我家的地址是……
出任務前,她聽說這棟别墅的主人惡名在外,時常對妻子和女兒動手。趕到現場時,别墅客廳早已煙熏火燎,許雯見到了打求救電話的女孩。女孩的手上、臉上、身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許雯隻需一瞥,就知道倒在地上破了半個腦袋的男人絕不是自殺。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李潔。
李潔哭着蜷縮在櫃子角落,嗆得眼淚鼻涕一股腦地下來,她哆嗦着,從懷裡掏出一把槍遞給前來營救的許雯,口中一直哭着重複三個字——
對不起。
而那把槍的槍口,對準的是李潔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