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狼狽不堪的逃亡路,奎因扶好男人背上的少女,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濃煙滾滾,吞噬夜空中星光璀璨。浩瀚天穹之上,三艘,不,四艘,也可能是更多的戰艦向避難所的位置集結,它們劃過天際,昏暗的群山之間頓時亮如白晝,沉浸在昏暗中的青墨山水被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奎因擡頭,無聲地望着疾馳而過的小型戰艦。
“軍區的人來了。”1217告訴她。
軍區,奎因聽說這個詞在C國代表安全和和平,可此時她沉重的心跳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放松。她想起避難所那些行迹詭谲的孩子,不由得擔憂起來:“他們還能活下來嗎?”
二人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心知肚明。
最終,奎因回頭,遠遠地望了一眼避難所。整座避難所都在燃燒,透明的玻璃折射出裡面流動的火焰。戰艦确認異種後并沒有立刻控制火勢,而是選擇殲滅。一旦啟動這個選項,投入這片大地的就不再是控制火勢的特殊液體,而是上百噸的□□。
轟——
接二連三的爆炸在遠處響起,火焰侵襲春意料峭的土地,照亮了半邊夜空,奎因随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抖了抖身子,她的視力極好,此刻卻從崩塌了高聳尖頂的避難所收回。她抿着嘴巴,沒有聲音,隻是緊了緊宋曈的背。
如果奎因此時仔細觀察避難所的二層,必定會發現一個穿着藍色制服的奇怪女人穿過長廊,來到負責人的房間門口。
她像是沒有注意到搖曳的火焰,禮貌地敲響身前的這扇木門。
“進來吧。”房間裡的聲音蒼老了許多,但依稀還能聽出是那個體态臃腫的女人的聲音。
清潔工進入房内,摘下帽子,露出可怖的燒傷。她張開嘴巴,動了動裡面的斷舌,發出駭人的幾聲嗚咽。
佩裡一反平時苛責的模樣,平靜地坐在床邊。她的眼神柔和而慈祥,對着前來的人招招手:“過來吧,好孩子。”
“這些年真是讓你受苦了,”佩裡的眼睛泛着哀傷,擦去對方淌下來的淚水,“好孩子,不要哭,這不是你的錯,林薇這個傻孩子肯定不知道你還活着……萊拉,我親愛的侄女……”
萊拉垂着腦袋,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當初指揮中心的實驗失敗,所有人都以為她命喪黃泉,連穿着實驗服的工作者都隻是将她的屍體裹了防護袋,丢進幾十公裡外的深山老林。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活下來的,隻有她自己清楚是花了怎樣的努力才掙脫防護袋,從劈頭蓋臉的雨點裡爬出泥坑。她的指尖全是血,混着肮髒的塵土讓她疼痛不堪。
雨整整下了三個白天和晚上。
她不吃不喝,在荒無人煙的小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才看到開着車回程的許雯。許雯問她是誰,警告她如果不說明自己的來曆就一定殺了她。
她太慌亂了,在那個雨天将一切全盤托出。
沒想到,許雯的妹妹也曾是被集中“治療”的受害者,就此,她開始了長達數年的複仇。
萊拉和許雯不同,萊拉自己就是受害者,因此并沒有對指揮中心的仇恨,她恨的從始至終都隻有自己。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在出發前對林薇說放不下弟弟,以至于林薇上前頂替弟弟的位置,成了指揮中心下一個主要的實驗體。
許雯和佩裡不讓她暴露身份,她自己也清楚,一旦指揮中心知道自己沒有死亡,避難所定會惹上前所未有的麻煩——避難所已經夠艱難了。
于是,她以清潔工的身份在避難所藏下。
有時,她會對着鏡子張開自己的嘴巴,觀察裡面那些慘遭不幸的組織。面對林薇隐于林間的淚水時,她想,幸好那些人切斷了她的舌頭,不然她肯定忍不住和林薇相認。
林薇太苦了。從指揮中心回來的每個晚上,林薇都選擇前往厄爾庇斯湖——盡管她知道湖底有着她不能對抗的異種。
可她不在乎。
對她來說,自己的生命早已如同草芥。指揮中心的那些人對她施暴,甚至将她在書中學到的“自尊自愛”一腳踩碎。
她害怕,恐懼,憤怒,但從未順從。
她不甘麻木地活着,總是帶着書到湖邊。閱覽室的書她翻了又翻,可那些知識不僅沒有救她于水火,反而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某個稀松平常的夜晚,她自殺了。
直到第二天,負責人和神父才發現她倒在湖邊的屍體。
她的身體涼透了,就和此刻躺在單薄被子裡的女孩一樣。
萊拉捧着臉痛哭,佩裡對蔓進房間的煙霧視若無睹,抱緊了眼前可憐的孩子。她才二十歲出頭,正是如花般的年紀,卻因為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被迫接受苦難。
“啊……啊……”
“啊啊啊……”
萊拉哽咽地重複着對不起,她發不出清晰的字音,隻能在狹窄昏暗的空間裡像是受傷的幼獸般悲鳴着。